香。
很香。
鹿家院子里的牡丹正肆无忌惮的在这好天气里盛开着。
花香被热烘烘的阳光包裹,发出浓郁的甜香,让人想躲开。
鹿九感受到了这花香,费力的醒来;他觉得头很疼,后颈很疼,浑身上下都很疼,这种感觉就像是宿醉未醒,但他昨晚上根本没喝酒。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了却什么都不记得,脑中一片空白。
慢慢的睁开眼睛,看见了一片血红,自己躺在地上,两个穿着喜服,没有头颅的尸体正跪在他面前。
血流满地,已经凝固,一把佩刀丢在身旁,也已经被血浸透。
手指间还有黏稠的感觉,刚才在梦中闻到的不是花香,而是血腥味。
发生了什么?
鹿九挣扎着坐起来,头发和衣服都被血黏在了地上,撕扯之间感到了疼痛和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他捡起那把刀,检查了一下尸体的刀口,是凶器无疑了;两具尸体跪着,从尸体僵硬的程度来看,是死后被人摆成这个姿势的;没有其他的伤痕,屋内也没有发现挣扎或者搏斗的痕迹,看上去像是在无意识的时候被人一刀斩首。
杀人者一定是熟人。
他在心里奇怪,为什么自己看着这两具尸体,不喊不跑,居然还能冷静的思考这个问题。
这让他感到非常的不真实。
在他的印象中……
鹿九突然发现,脑袋里对想要回忆的东西空空如也,自己失忆了。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的他想吐,张开口却只能干呕。
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面前这两具尸体又是谁,头去哪里了?为什么还穿着喜服,为什么会跪在自己面前?
这把刀是不是自己的?
还有,这里是哪里?
昨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失忆?
他完全不记得、不知道、不清楚。
但理智告诉他,再留下去只能被人当成杀人凶手,凶多吉少。
门外忽然传来了年轻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么晚了大公子还没起,我们一起去羞羞他们。”
“刚成亲就睡懒觉……”
她们发出了低低的笑声,这个岁数的女孩子,很容易就会因为一点莫名其妙的小事而笑个不停。
等她们笑完了,就轻轻的敲了敲门。
“大公子、大少奶奶,早饭已经备好了。”
鹿九在房中已经试了一遍窗户,没有一个能出去,正在着急,又看见了旁边梳妆台上的铜镜照出的模样。
半张脸都是血红的。
房中没有水给自己清洗,只能撕了一块衣裳先把脸包住。
包好头又发现,自己在慌乱中留下了一串血脚印,但有一枚脚印不是他的。
这枚脚印明显中指发力,是个中年人。
如果有仵作在旁边就好了,就能让这枚脚印说出更多的秘密。
但现在的问题是……
他得冲出去,虽然不知道自己功夫如何,但门外这几个女孩子,他应该能对付过去。
女孩子们已经等不及了,她们边说边笑着推开了门,看见了浑身是血的鹿九。
笑容僵在了脸上。
鹿九更加笑不出来,他听见这几个女孩子称他为二公子。
刚才在屋里明明听见她们说这房中的人是大公子,刚成亲。
那么死在面前的,是自己兄嫂?
为首看上去年纪最大的一个女孩子,看他神情恍惚,满身血迹,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
顿时吓得尖叫起来,连声后退。
“大公子!来人啊!二公子的疯病犯了!大公子被杀了!”
疯病?
鹿九呆愣的看着她,是在说自己吗?
他顾不上多想,上前想捂住她的嘴,告诉她自己没有杀人。
但他刚跨出门一步,这几个女孩子却突然四散成半圆,摆出了阵势,每个人都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刀。
在阳光下明晃晃的亮人的眼。
鹿九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但想不起来,还有现在的形势没法让他想。
她们比他想象的要厉害的多,几把软刀上下翻飞,刚躲过这把,那把又来,像是把他困在一张网里。
他不得不使用那把佩刀,心里一个声音冒出来。
这可坏了规矩。
几个回合下来,鹿九已经基本确定了,这把佩刀使起来相当的不顺手,佩刀不是他的。
不过自己的确会功夫,而且还挺高。
有了这个基本确认,这几个女孩子就拦不住他了,鹿九扔了刀就往门外冲去。
这个宅院很大,有几进几出。
鹿九刚跑出第二个院门,他就被当胸击了一掌,倒在地上,几个彪形大汉立刻冲出来按住了他。
一个四十多岁,脸上带着谦和笑容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他身材高大,头发用一根旧了的木簪子束起,没有一丝乱发;衣服虽然旧却清洗的干干净净,外袍、中衣和腰带以及佩刀的刀鞘都搭配的既赏心悦目,又不招摇。
腰板挺直、肌肉结实。
他刚刚走过来的时候,脚步很轻、呼吸很轻。
他正冷冷的看着鹿九,眼神鄙夷。
“二公子,你虽然是养子,可陆家对你不薄,你不该恩将仇报。”
养子?
恩将仇报?
鹿九已经被绑了起来,压着跪在地上,这个姿势可以很好地看清中年男人的靴子。
从他说话的语气,可以知道他在这个大公子家地位不低;从他刚才走路的样子和声音,可以判断出这个人的轻功不浅,这样的人,不定不会费鞋子;从他的装束和衣着来看,是个念旧和极其爱干净的人。
可这个人,却偏偏穿了一双全新的靴子。
是什么情况下,让他不得不踏进了污浊之地,以至于脏了鞋子,而且时间紧到没有让他找到合适颜色的旧鞋子来配衣服。
鹿九想到了那枚脚印。
中年人又说道。
“如果老爷和夫人在天之灵知道你用这种残忍的手法杀了他们儿子,一定不会饶过你,一定会后悔养了你这条狼!”
房中传来了女孩子们的哭声,鹿九也感到了心中的悲伤。
这家人以前一定对自己很好,否则自己为什么会心痛。
他努力的昂起头,看着那个中年男人。
“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管家,方叔。”
“从你出现到现在从未进房,为什么断言大公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