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忽得笑起来:“你一定是疯了,跟我回家。”
凤环急了,替梅香解释道:“三少爷,您误会了,小姐的意思其实是想跟在白大少爷身边,替他物色个好姑娘,好叫他早早娶妻,这样小姐也可以早日和白二少爷修成正果。”
凤环话毕,梅家兄妹皆是松了一口气。梅香依稀还能觉察到自己的急乱心跳,回头细想,依凤环之言,她先才其实也并非说错,真是不该如此慌张。
正当三人还在为回京之事争论不休,小意过来吩咐道:“今晚先生做东,邀三位到楼外楼用宴。”
楼外楼是江南一带最富盛名的酒楼,后来还在京城设了分店,价格实属天价,寻常之人也就只有一饱眼福的命。
他们一行四人进了楼外楼一间雅致的包房,恰恰面对着淡妆浓抹的佳山丽水,风景一流。没多久,小厮端上了一壶上好的贡品龙井。
凤环在梅香耳边低低说了一句:“楼外楼,白家的产业,待小姐进了白家门,便都是小姐您的了。”
梅香听后甚是满意。
忽闻一阵悦耳的琴音从隔壁娓娓传来,似山涧溪流,碧波荡荡,轻轻流淌。琴音似缓实急,渐渐绵密起来,犹如随波逐流,顺势而下,宛似清风拂面,泉涌瀑飞。
梅清只觉浑身上下清凉通透,不由赞道:“好琴艺。”
梅清唤来小二:“让隔壁弹琴之人过来一叙。”
“这个……“小二为难道,“隔壁弹琴的并非我们小店的琴师,而是今天的贵客,宁州知府家的千金小姐。”
梅香见白若梧饶有兴味地笑了笑,不禁暗喜,白若梧素来善绘画,通音律,今日之后,他必定会对夏映雪刮目相看。
“哦?千金小姐竟还有如此雅兴?”
“客官有所不知,今日是知府大人家小公子的十三岁生辰,所以夏府在我们小店摆了家宴,刚才夏小姐应该是弹琴助兴而已。”
“原来如此。”
梅清一时兴起,取出随身带的那管玉箫,吹奏起来。这箫音来得突兀,却又恰到好处。琴声低沉又错落有致,箫音高亢却盈然在握,一琴一萧,你追我逐,若即若离,浑然天成。
琴声戛然而止,箫音久久萦绕。
楼外楼里一片寂静,一瞬后,满座哗然。
夏府的小寿星喝了不少酒,酒兴上头,便循着箫音到了梅香他们的包间。他看到梅香愣了愣,然后笑了开来:“真好,你还活着。”
梅香还记得那日他丝毫不领自己的情,口口声声骂她笨女人,于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命大,死不了。”
“我一直想去看你,可又不敢去,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现在还能看到你,真好。”他应该是酒多了,笑意直达眼底,犹如山花烂漫。
夏映橙拖着梅香直往外走,白若梧和梅清也起身跟了出去,他将梅香带到自己的包房,脸上带着微醺的红,对知府大人说:“父亲,你刚才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想好了,我就要她。”
夏映橙说完就眼前一黑,醉倒在地。梅香目瞪口呆,都忘记伸手去扶他,任由他的手还死死地抓着她的。
知府大人命人将夏映橙扶起,抱歉道:“小儿喝醉酒胡闹,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
梅香这才反应过来,笑道:“没事没事,我不会同小朋友斤斤计较。”
夏映雪从琴旁盈盈立起,对着白若梧微微欠了欠身,道:“久闻先生精于箫琴,今日一闻,果真非同凡响。”
白若梧波澜不惊,淡淡一笑:“姑娘谬赞了,只是刚才吹箫之人实非在下。”
夏映雪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表情变幻莫测,阴晴不定。而后才缓缓看向梅清,梅清笑得云淡风轻,倾身作了个揖:“不才梅清。”
回去的路上,梅家兄妹为了说些私房话,落在了白若梧的后头,梅清附在梅香耳畔,轻轻道:“香儿,这宁州城倒是个好地方,不仅有美酒佳肴,还有如此妙哉的美人儿,你和那位夏小姐关系如何?”
“称不上相熟,但也算打过几次交道。”
“你若愿意帮我约她,我便允你留在宁州。”
梅香撅了撅嘴:“三哥,绝对不行,你可千万别打夏小姐的主意。”
“为何不可?”
“夏小姐出身高贵,和先生才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梅清笑着摇摇头:“非也非也,这夏小姐虽是才色双全,可毕竟只是个知府千金,配我这个梅家庶子倒是绰绰有余,配堂堂白家嫡子,却有高攀之嫌,我的好妹妹,倒是你与这位白大少爷才真正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可惜大哥却将你许配给了二少爷。”
梅香脸红,啐了他一声,忍不住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白若梧的背影:“三哥胡说什么呢,我听凤环道,白家二少爷的口评在宣城也是极好的。”
梅清笑:“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若是你不觉得委屈,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走在前头的白若梧突然加快了步伐,凤环忍不住回头催道:“这夜间风凉,小姐,你和少爷别只顾着说话挨了冻,还是快些走罢。”
回到书院,梅香一直对着对凤环抱怨:“三哥他这是滥用职权,凭什么要我帮他。他不让我留在宁州,我偏要留,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小姐,你要想清楚,三少爷说到做到,况且他若真想让你回京,就算用八抬大轿也得把你抬回去。”
“我不管。夏小姐和先生才是天生一对,我不能棒打鸳鸯。”
“小姐,我看白大少爷对夏小姐也不过尔尔,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况且三少爷平日对你怎么样,人尽皆知。他难得有了心上人,你理应帮他一次。”
“可是……”
“哎呀,小姐,别再可是了,我要回房歇息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凤环那丫还果真不留情面地开门就走,梅香气得直咬牙,没想到自己不在梅家短短数月,就连她的贴身丫鬟都敢对她这样没大没小,一心向外。
梅香思前想后,又觉得凤环所说也不无道理,她不能单单只为了自己可以顺利嫁入豪门,就将三哥的心意弃之不顾。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
梅清找到梅香,说:“那日我在楼外楼里看到南湖的景色不错,我看今日日头正好,不如我们一起去转转?”
“三哥是想去游湖?”
“正是。”
梅香觉得自己也很久没有痛痛快快玩一会了,立刻收拾了东西准备跟着梅清出门,却听梅清道:“你去夏府找夏小姐一起过来,我与白若梧在湖畔的烟雨楼等你们。”
原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梅香笑得眼睛弯弯如月牙,问:“先生也会去?”
“恩,好歹也是未来亲家,他当然要尽尽地主之谊,你这么开心作甚?”
梅香立刻收起满脸笑意,一本正经道:“有吗?我不过是在想先生去的话,你的夏小姐才会有去的可能性。”
果不其然,夏映雪一听到白若梧也会同去,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
她们刚到南湖湖畔,便见绿树掩映下 ,一座三层高的楼阁前悬着“烟雨楼”的匾额,二层回廊处,站着不少花红柳绿的姑娘,有的风骚入骨,有的清雅高贵,有的纯洁娇羞。
原来南湖上大名鼎鼎的烟雨楼竟是宁州的头号妓院。
梅香恨不得对着她三哥破口大骂,他怎么可以将自己和意中人第一次的约会的地点定在妓院。
夏映雪明显不悦,转过去问梅香:“你确定他们在里面?”
梅香不敢确定:“应该吧。我们要进去吗?”
夏映雪为了白若梧视死如归,一脸悲壮地说:“去看看。”
只是还没踏进门,就被门口的一位妈妈拦了下来,她翘着兰花指对她们说:“两位姑娘,我们烟雨楼是男人快活的地方,不接待女客,若是你们有需要可以去对面的望江楼,里面的男倌儿个个生得模样俊俏。”
夏映雪何曾受过此等羞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转身就想走,却见梅清从里面走了出来,几位姑娘簇拥着他娇嗔地说:“公子可要记得常来。”
梅清还不忘笑着回答:“一定一定。”
夏映雪的脸色更难看了。
梅香急着解释:“我三哥其实不是这样的人。他……”
夏映雪打断她:“他的为人,与我无关。”
梅清这会儿也看见了他们,笑着打招呼:“你们来了!”
梅香小跑着过去,对着梅清嗔怒道:“你做什么跑到了青楼里来?”
梅清同梅香耳语:“宁州的烟雨楼名声在外,我难得来趟宁州,总得开开眼见。”
“先生呢?”
梅清笑了笑,轻声道:“你们的好好先生许是这烟雨楼的常客,那些姑娘见着他,一个个都是两眼放光,如同见了金主一般。”
说完又对着夏映雪一本正经道:“今日春光明媚,在下想若是能泛舟湖上可谓其乐无穷,只是非得到烟雨楼,才能租借到画舫。”
夏映雪不屑一顾,冷哼一声,说:“借个画舫还需要两个人一道去?”梅香心下了然,她原来是在对白若梧也去了青楼耿耿于怀。
这时小意从烟雨楼里出来,看到她们便唉声叹气道:“先生今日心情好,本是答应作幅丹青作为交换,谁知里面的姑娘一个个都想问先生讨画,一时吵得不可开交,都快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