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沉的嗓音就附在她的耳畔,灼热的呼吸落在梅香耳后的皮肤上,让她不由得全身一酥,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只隐约觉得耳际烧烫,忙不迭地转移话题:“哎呀,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昨日约了荣小姐,说要带三笑去周府给她瞧瞧。”
她逃也似地直往外走,白若梧笑着叫住她:“小蘑菇,你忘了带三笑。”
梅香尴尬地回过头去,一声不响抱走了三笑。
这天晚上,梅香一觉睡得甚好,一醒来,便闻讯白家五百里加急传书白若梧,白老夫人病重,要白大少爷即刻回府。
她立刻叫凤环收拾行李,凤环那丫抱着梅香的胳膊:“小姐,我们总算可以回京了,我已想念桂花糕甚久,只有你在的时候,夫人才会做。”
“谁说我要回京?”
“那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去宣城白家。”
“什么?“想了想,又说,“小姐,此事不妥。”
“三哥呢?”
“三少爷同灵儿姑娘比武,结果输得有些惨,便允了她一件事,带她去京城了。”
“那甚好,只要三哥不在,便无不妥之处。”
“小姐,您毕竟是白家未过门的媳妇,这样抛头露面,确实不妥。”
“我答应了小意替她照顾先生,你放心,我会扮作先生的贴身丫鬟小蘑菇,绝不让人起疑。”
梅香执意要同白若梧一同回宣城,可白若梧却铁了心让她回京,她说了一天皆是无用,一时无策,竟耍起赖来,夜半时分蹲在白若梧房前窗下,呜呜咽咽,搞得白若梧头皮发麻,不得不开窗,叹道:“你到底想如何?”
她抬起头,眨着眼睛,眼泪一颗颗从里面滚出来,又故意狠狠吸了吸鼻子,无辜之极:“先生,若是我现在回京,就是欺骗了小意,成了不仁不义之人。我不能对不起小意,也舍不得先生。”
白若梧低头看她,“你真想照顾我?这差事可不好办。”
梅香一个劲地点头,可怜极了。
白若梧走出房间,索性也蹲在了她的身前,伸出手指将她的下巴抬起,慢条斯理地问:“一日三餐,每日的脏衣服,我房间的卫生,还有二喜,你确定都能照顾得来?”
梅香暗暗咬牙,干笑道:“能为先生洗衣打扫,是梅香的福气。”
白若梧甚是满意地“嗯”了一声,站起身来,笑道:“那快去睡罢,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
梅香笑得两眼眯起:“凤环,这次多亏了你的辣椒水,你先回京等我,待我回去一定让我娘做很多桂花糕给你吃。”
“不过话说,小姐,您就这么想照顾白先生?”
“哎呀,凤环,你不知道,这照顾是假,我只不过是想趁我还未出嫁,提前见见自己的未来夫婿,若是不合我意,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
凤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小姐高明。”
白若梧回宣城,只带了一个梅香,书院里的其他杂役侍女,都继续留在那里伺候新来的教书先生。
梅香折腾了一夜,刚上马车就睡得不醒人事。只是还未行出宁州城,拉车的马就似惊了驾一般猛地停了下来,梅香结结实实地从座椅上摔了下来。
她疼得厉害,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坐回座位,埋怨道:“先生你怎得也不拉我一把?”
白若梧没有理睬她,掀起车帘,只见夏映橙就站在车前。
他躬了躬身:“先生,我是特意来给您送行的,这些时日,受先生教诲,映橙受益匪浅。”
夏映橙又看向梅香,上前拉住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小蘑菇,我定会去京城找你。”
梅香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手:“那你定要好好读书,一旦学有所成,便入京为官,为朝廷效力。”
“好,你等我。”
回到车中,白若梧戏谑道:“小蘑菇,你本事挺大,三言两语便让橙子这样的问题学生立志寒窗苦读。”
梅香叹道:“学海无涯啊,我竟没有悬崖勒马,还硬生生将他推入苦海,真是罪过。”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梅香又一次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马车停在了路边,车夫和白若梧都已不见踪影,车上只剩了一人两狗。
梅香搓了搓下巴,抱起蜷在座位底下的三笑,无奈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哎,我堂堂梅家小姐,死皮赖脸不成,竟还被人丢在了半路,委实也是可怜又可悲。”
“你怎么可悲了?”
白若梧轻轻跳上马车,梅香整吓了一跳:“先生,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吓死我了?”
“你放心罢,就算将你丢了,我也不会丢下二喜。”白若梧笑着将纸包的馒头丢给她,“快趁热吃。”
梅香确实是饿了,立刻捧着馒头啃了起来,心念好在白若梧还能时时想到她,心里不禁有些感激,谁料却听车夫在外头道:“白先生,这一品斋的酒菜确实不错,看着满桌的菜,我不忍浪费,于是打包了回来。姑娘,您若是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尝尝?”
梅香忽然时被口中的馒头噎到了,咳个不停,好容易才缓过神来,将先前想好的那些感激之言统统咽回了肚子,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委屈兮兮地看着白若梧,一声不吭。
白若梧见她不说话,替她回绝道:“她刚刚才吃饱,兴许不会对这些残羹冷炙感兴趣了,留着一会儿喂三笑吧。”
梅香气恼一把抢过将车夫手里的饭菜,拿进了车里:“谁说我没有兴趣?哼!亏我还觉得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这么狠心,自个儿在外头吃香喝辣的,却只给我留了两个白馒头。可恶!”
“我的三餐本应由你包办,如今是你自己失职在先,怎得说起我可恶?”
梅香忽然发觉,同白若梧这种看似人畜无害却实则满腹黑水之人打交道,她永远占不到上风。
第二日,天微微亮,眼见离宣城已经不远,忽闻马儿一声长嘶,惊得狂奔起来,车夫半立起身,咬着牙,太阳穴上爆着青筋,极力想要控制住受惊的骏马。
车子晃得厉害,梅香在里头东道西歪,白若梧立刻坐到车踏上,单掌扣住惊马的颈脖,微微施力,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前站着六个黑衣蒙面人,只露出一双带着寒意和杀气的眼睛,与这蜿蜒幽静的林荫小道极不协调,梅香觉得甚是奇怪。
白若梧扭头对她说:“待在车上。”
说话间,那帮黑衣人已然出手,他们出手便是最强手段,使出自己的剑招,想要一击致命。
白若梧一动不动,对方已然形成包围之势。
眼看那六柄剑便要攻到白若梧身上,近在咫尺。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本一动不动的他突然凌空而起,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芒。
剑气纵横!就连梅香这种对武功一窍不通的人,也能感受到车外横溢四走的剑气。
只听到一连几声惊呼。
白若梧持剑而立,那柄银色的剑静静得躺在他的手中,似是从未出过鞘一般。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六个人,心下已是了然,所以根本不必问这帮杀手是是谁派来的。
车夫在旁边吓得不敢动弹,白若梧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继续赶车,梅香听闻外面没有动静,刚拉开车帘准备下车,却见白若梧已经跳上车来,对她淡淡一笑,幽幽开口:“没事,一群山盗而已。”
待行至远处,白若梧卷起车帘,几丝夏日的凉风飘过来,颇令人心旷神怡。
马车刚行至白府门口,老夫人已经迎了出来,上下打量着白若梧,笑得眯起了眼睛:“我的乖孙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梅香见她步履矫健,耳清目明,哪里像是病重之人。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和她一般大小的姑娘,冲上前来,正欲窜入白若梧怀中撒娇一番。却不想被他一挥衣袖,无情挡下,使得她一屁股跌落在地。
她坐在地上,可怜兮兮地喊了句:“大哥。”
白若梧堆笑,伸手将她扶起:“原来是若莲。”
老夫人笑道:“你也很久没见若莲了吧,她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咯。”
赫赫有名的白府在宣城广德大街上独占一隅,是座高峻华瑰的五进院落,每进庭院皆以上等青砖石墙硫瓦构建。进了府祗大门,入眼便是极其开阔的前庭,大院门上的木雕纹饰,栩栩如生,屋顶上的龙兽头和望天狗遥相呼应,里头白石雕栏,阶石甬路,佳木葱茏,奇花灼闪,就连梅香这等在京城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得不叹服白家着实是财大气粗。
梅香一心想见见自己的未来夫婿,自顾自地东张西望,却不见其半点踪影。
头皮冷不防地被挨了一记,她怒目瞪向白若梧,却见他清淡一笑,凑在她耳边轻声说:“别看了,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