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梅香一口汤水呛在喉中,咳个不止,沈耀飞伸手帮她拍背顺气。
“这是什么话?”老夫人面色一沉,“白家的规矩是我们老祖宗定的,怎么可以在我们这里给毁了,早说过你不顾大局,没想到还是个死脑筋。梅家也算书香门第,总是和我们白家订的亲,那梅丫头若嫁不得若桐,嫁给若梧也一样。”
梅香拿筷子的手抖了抖,咳嗽更止不住了。
白若梧长眉微微一挑,细长凤眼看了看沈耀飞放在梅香背上给她顺气的手,命道:“小蘑菇,你且替我将这莼菜羹去倒给二喜喝。”
吃饭时间都不让她安生,梅香心里不快,可见他眼色不善气势压人,只好垂了头,乖乖地跑去喂二喜了。
外头月色正好,柔和的银色光华流淌在池塘假山之上,梅香蹲在二喜身旁,抱怨道:“二喜,你主人还是对你好胜过于对我。”
“你啊,就这出息,和一只畜生争宠。”沈耀飞斜靠在假山上,侧头看着梅香。
“你怎么也出来了?”
“屋里闷得很,出来透透气。上回在宁州,我因有事急着回京,没来得及和你道别,好在你没有生气。”
梅香嘟着嘴埋怨:“谁说我没有生气,采花贼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你便一声不响地跑了,你就不怕他又去残害那些无辜少女?”
沈耀飞笑开了,揉了揉梅香的发顶:“好啦,是我不好,半途而废,别生气了。”
梅香站起身,问他:“对了,你打伤了他?”
沈耀飞点点头:“那厮厉害的很,若不是那日他醉心于你,让我有机会趁其不备偷袭,我也保不准能伤他。”
梅香收起之前的气焰,笑道:“你放心吧,他已经被抓到牢里了。”
“哦?谁这么大本事?”
“当然是……”梅香想起那日白若梧回到书院后,对此事只字未提,许是不大希望被旁人知晓,便道,“之前宁州来了位女侠,说是从琉璃宫来的,真的很厉害。”
“琉璃宫?不是听说琉璃宫避世很久了,怎得又出现了。”
梅香摇摇头:“不知道。我还听说那个十恶不赦的淫贼,是来自花什么堂的。”
“花间堂?”沈耀飞似乎来了兴致。
“对对,就是这个,你也知道,之前我问了先生和三哥,他们似乎都不愿多说,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撩了撩梅香额前的碎发:“你真的想知道?”
梅香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对梅香勾了勾手,示意她凑近一些:“我可以说给你听,但是你要记得千万保守秘密。此事关乎朝廷,不可外泄。”
梅香又点了点头,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盯着沈耀飞。
“三十余年前,花间堂在江湖上崛起,听闻这个组织,有种秘术绝学,人称“眉上痣”,其实是一种媚术,一旦中招,便会看见施术者眉上生痣,从此对施术之人言听计从。只有施术者死,才得以破术。后来,花间堂凭此秘术,魅惑朝中官员,祸乱朝纲。十六年前,大概也就是你出生的那一年,先皇查得真相,龙颜大怒,为绝后患,几乎杀尽了朝中大小官员身份不明的妻妾家眷,宁可错杀,不肯放过,还发兵屠尽了花间堂上百余人。”
“这应该就是叶灵儿所说的上成媚术,我以前竟从不知晓江湖上有这么神奇的武学。”
“江湖不比朝廷,稀罕事多了去了。”
“那后来呢?既然都被屠尽了,为什么胡晋还会在坊间作恶呢。”
“其实,还是有漏网之鱼的,这些人或隐在市井,或隐在官家,无迹可寻。只是,先帝怕动摇民心,不再让人提起花间堂之事,朝中大臣也对此事三缄其口。近日,当今圣上给我下了密诏,让我想尽办法查出余孽,我之前也是怀疑到胡晋的身份,所以特意去了宁州,没想到竟是真的。我当日有意放他离开,是想借机寻到其他人的线索,可惜后来圣上急召我回京,便将此事搁下了。现在他被送到了官府,线索看来又断了。”
“原来如此,都怪我不好。”
“别担心,总会有其他办法的。既是密诏,所以此事千万不可声张,就算是对你们那位好好先生,也不得透露半句。”他意味深长地往灯火通明的白府厅堂里看了一眼,然后道,“进去吧,菜都凉了。”便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去。
白若莲见他们一前一后进来,不屑轻嗤,这朋友感情还真深呐,吃饭时间还跑出去叙旧。这小蘑菇区区一个丫鬟,竟然有意高攀大将之后,想必是大哥平日对她太过宽纵,有失管教。
这天晚上,梅香作了个梦。梦见叶灵儿与白若梧一同在梅林练剑,梅香做了一桌子饭菜喊他们吃饭,却见白若梧对着叶灵儿道,“多日不见,灵儿的武艺又精进不少,让我好生惊喜。”叶灵儿低眸浅笑,两人你侬我侬,完全对梅香视若无睹。
梅香猛然从梦中惊醒,发觉自己大汗淋漓,想必是睡得太热了些,才会作这些不切实际的梦。
她起身,打开窗户,天已微亮,窗外正对着的是一片竹林,有风抚过,吹得竹子沙沙作响,她睡意骤减,坐在窗前,又是一阵胡思乱想。
待到鸡鸣之声响起,她便匆匆洗漱,换了衣服,去叩响白若梧的房门:“先生先生。”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身上的蓝色锦袍微微起了褶,风尘仆仆的样子,英气十足的脸上却是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你是?”那人开口问她。
未待梅香开口,白若梧已走了过来,粗粗解释道:“她叫小蘑菇,我在宁州结识的一位朋友,“然后又转向梅香,“这是我父亲。”
竟是多日不曾露面的白家主人,许是才回来没有多时,梅香敛起讶色,向他屈身请安:“白老爷好。”
然后转身就想走,却被白若梧叫住,“你这么急来找我是有何事?”
梅香回头讪讪一笑:“也没什么急事,过会儿再说。”
“不用了,你留下罢,我有些累,先回房歇着了。”白老爷说了一句,没再看梅香一眼,便走了。
梅香暗道不妙,今日一时冲动,竟惹得未来公公的不满,想必将来自己想在白家立足,不大容易。
白若梧见她自顾站在门外发呆,颇有些不耐烦:“还不进来?”
梅香连忙进了屋里,看到桌上尚有没吃完的糕点,刚好自己来得匆忙,早膳也没来得及用,便拈起一块,放进口中。
白若梧看了她一眼,坐到她对面,给自己沏了杯茶,悠悠开口:“说罢,找我何事?”
昨夜饭席之上,白若梧显然心情不是太好。梅香斟酌一番,道:“我想学武功,先生可以教我吗?”
白若梧摇摇头,拒绝的万分干脆:“自然不可。”
“为什么?”
“我不喜欢教没天赋的人。”
“你是教书先生,不应该有歧视。我就算没有天赋,但是我好学。我想学了武功,将来可以和叶灵儿一样,和你联手对付敌人。”
“我不需要和别人联手,你还是多练练你的绣工罢,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梅香受了打击,一个早上都没了心情。她懒懒得斜靠在凉亭的石栏上,眯着眼看荷花池里的鲤鱼游来游去,沈耀飞路过,忍不住问她一句:“想什么呢,垂头丧气的。”
“我想学功夫,可是先生不愿意教我。”
“这有何难?我教你便是。说罢,你想学什么?”
一想到叶灵儿在屋顶上跳上跳下,梅香很是羡慕,便道:“我想学轻功。”
“这……”沈耀飞拧了拧眉,有些为难。
“莫不是你也嫌我没有天赋,你看你眉毛都拧到一块儿了。”
“当然不是,只是轻功须得借助内力,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会的,不如我教你练剑。”
“也好。”她想到自己梦里头叶灵儿和先生一同练剑的模样,也是不错的。
也不知道沈耀飞从哪儿找来了一把木剑,递给她说:“你是初学者,用木剑安全一些。”
沈耀飞示范了一个简单的连贯招式,让梅香依着他的动作做一遍,梅香记性虽好,但是动作却是没一个到位的。沈耀飞倒是不介意,手把手纠正她的动作,十分有耐心的样子。
梅香专心致志,练得汗流浃背。
“沈大哥。”听到有人开口唤他,他们两人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只见白若莲正站在不远处的凉亭中,看着他们。凉亭里头还坐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早上拒绝教她武功的白若梧。
沈耀飞笑了笑:“这么巧。”
“沈大哥,这外头太阳这么大,你们不热吗?快进来休息一下罢。”
两人确实也是又热又渴,便进了凉亭,白若莲立刻殷勤得给沈耀飞倒了杯茶,梅香也伸手去拿水壶,却冷不防被白若莲打了一下手背:“你这丫鬟这般胆大,主子的茶水,竟不问自取。”
白若莲下手之快,梅香和沈耀飞俱是一愣。
她的手背被打得生疼,沈耀飞刚想说什么,却见白若梧已经倒了杯茶端给了梅香,不以为意道:“沈兄过门既是客,你就别烦扰人家了,若是真的想学练剑,我教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