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颇为安逸。眼见三年一度的选秀大典即将举行,秀女的花名册上白若莲的大名赫然在列。白夫人觉得甚好,立刻吩咐人替女儿置办起各类物品来,而白若莲却窝在房里发了一整天脾气。
梅香只要经过白若莲房外,便能听到房中东西摔碎的声音,她心念,所幸大哥替她和白家说了亲,不然她定也逃不出秀女的命运,和盛妃娘娘娘娘一样,在宫里郁郁而终。
白若莲在白府大闹了三天,白夫人终是沉不住气了,进到白若莲房中管教了一番,白若莲这才安静下来。梅香暗想,这个白夫人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只寥寥数语,便叫白若莲这般刁蛮任性的姑娘,乖乖妥协,不吵不闹。
夜里月色甚好,月光似同流水一般,缓缓流过地面,流过屋檐,白若桐坐在竹屋的屋顶上,提着一坛酒,仰头就灌。
见到他这般豪情万丈的模样,梅香忍不住仰起头看他:“二少爷,何事这么高兴?”
白若桐低头问她:“小蘑菇,你可会喝酒?”
听到这话,梅香使劲点点头。碍于身份,她虽不常喝酒,却着实很喜欢这酒后飘飘欲仙的滋味。
“那甚好。”白若桐连拖带拉将梅香弄上了屋顶,又开了一坛酒递给她,同她道:“喝罢,一醉方休。”
梅香含笑猛的灌了一口酒:“呀,真够劲。”
“小蘑菇,你真快活。”
“怎么啦?”
“自由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顾忌。”
“别说笑了,你有这么多银子,才是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也许,从出生的那一天起,我们的命运就不是自己的了。莲儿要为了白家,嫁入深宫,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而我却要为了巩固自己在白家的地位,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官家小姐,真是可笑。”
梅香被他这话一口呛到,险些从屋顶上摔下去。幸好白若桐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你不喜欢你的未婚妻?”
“没有感情基础,又何来喜欢之说?”
白若桐摇了摇坛子,梅香会意,乖乖地同他碰了碰坛,然后举坛就灌。那酒确实不错,梅香便多喝了些,同白若桐碰坛,喝酒,再碰坛,再喝酒。
白若桐只看着梅香,一双墨色的眼在月色下流光溢彩。
他忽地开口道:“小蘑菇,若是一个男子喜欢上一个女子,可他为了责任,为了家族,要另取他人,你道那女子可会原谅他?”
听这话,梅香懒懒翻了个眼皮,又喝了一口,方才道:“我又不是那女子,怎的会知道?”
“若是你呢?”他问,梅香抬眼看他,只见月色下,那双墨眼里满是期盼,仿似在迫切等待着她的答案。
梅香闭上了眼,随意问道:“那女子可欢喜那个男子,如若没有,也就根本没有原谅之说。”
“不知道,不过我希望她是欢喜那个男子的。”他声音有些暗哑,带着浓重的涩意。
梅香摇头,灌着浓香的佳酿,有些语无伦次:“那你就等着她欢喜上他,再来问我吧。”
梅香酒品极好,喝醉了以后不吐也不闹,只懒懒地躺在屋顶上,一动不动。白若桐将他打横抱起,将她抱回房里,却恰见白若梧正等在梅香房中。
他一惊:“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小蘑菇是我的丫鬟,我在这里有什么奇怪,倒是你三更半夜抱着她过来,甚是奇怪。”
“她喝醉了,睡得很沉。”
次日清晨,梅香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便赖在床上,朦胧间,依稀记得昨晚自己只觉得渴,似乎有人一直守在她的床边给她端茶递水,可那人是谁,她却完全想不起来。
直到听到外面八卦丫鬟们的对话,她才浑身一凉,从床上一跃而起,直直冲出屋内,果不其然,她看到白若桐正跪在前厅,白老夫人端坐在中间,一脸的严肃,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仲管家道:“你们快马加鞭,务必要将小姐找回来,否则就都不要回来了。”
接着她又长叹了一口气,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白若桐,半晌,才说:“家法伺候。”
梅香简直难以置信,白若桐竟会帮他妹妹白若莲逃出了白府,这将秀女弄丢的行径,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见那长鞭一下一下抽在白若桐的身上,他的衣服被撕烂,皮开肉绽。梅香不忍再看。
白若桐是被下人们抬回了房里的。
梅香自责不已。若不是她半夜同他一块不醉不归,他定然不会这般鲁莽行事。
她想起自己房里有三哥从京城带给她的上好伤药,便取来了到白若桐的房中,跪坐在他身边,替他将外衣脱了,给他上药。微凉的手指擦过鞭痕累累的后背,白若桐呼吸骤然一乱。
她哑着嗓子问他:“疼吗?”
他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可当梅香的指尖刚触上伤口时,疼吟声还是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飘出。
梅香将另一只手伸到了他嘴边:“别忍着,痛就给你咬。”
白若桐冷汗涔涔而下,却还是对她笑了笑,气若游丝地说:“傻丫头。”
梅香见他这般有气无力,又想起他昨夜喝酒时的豪情模样,顿时有些不忍:“都是我不好,昨夜不止没有劝你,还同你一道喝了那么多酒,若不是你喝多了,也定不会……”
白若桐唇角边的弧度渐然褪去,清亮的眸中似是蒙起一层水雾,他倏地握住梅香替自己上药的手,眸光只在她身上流转,轻唤一声:“小蘑菇。”声音清雅俊朗,恍如流水。
白若桐倾身向前,光洁的肌肤在烛光下映出暧昧的光泽,梅香眼珠子乱转,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屋子里一片静谧。
白若桐的眸子如漾着一泓清泉,梅香只见自己的影子在他的瞳孔里摇曳,心念莫不是他昨夜喝得太多,到现在都未酒醒,若是此时酒兴大作,遭殃之人必定是自己。
正寻思着该如何脱身,只闻门外有人喊:“小蘑菇。”
真真是恍若天籁。梅香如临大赦,转头看向白若梧,欣喜地问:“先生找我?”
她说完便欲抽手离开,可白若桐却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梅香的手越抓越牢,白若梧淡淡地扫了一眼她被白若桐紧握着的手,面无表情对着梅香道:“你且出来。二弟尚有婚约在身,若被你这小丫鬟带累坏了名声,叫我这个做大哥的如何担当得起?”
白若桐闻言眸光一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梅香听白若梧又提婚约之事,心下不大高兴,可还是颠颠地跑到他的身边。白若梧二话未说,拉着梅香便走远了。
待白若梧放手,梅香抬手看着自己的手,弱弱抬头可怜地望了一眼白若梧,细声细气道:“先生,你弄疼我了。”
白若梧面色不善:“方才你未来夫婿握着你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疼。”
梅香偏头眨眨眼睛:“先生莫不是在吃醋?”
“我哪来这等闲工夫。”
梅香不说话,却是扬眉捻开了三分笑意,右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涡,白若梧问她:“笑什么?”
“笑你口是心非。”
白若梧负手:“你既还笑得出来,作为丫鬟,擅离职守,昨夜喝得酩酊大醉,该罚。”
“先生怎知我昨晚……”
“若不是我,你昨夜能睡得这般好?难不成你还以为是你的未来夫君将烂醉的你抱到床上,替你宽衣的?”
听到这话的梅香就像个孩子讨到了糖般,满足地笑开,星眸闪着光彩,原来昨晚守在她身边的竟是他。
见梅香不说话,白若梧接着道:“便罚你去浣衣间将脏衣服洗了。
梅香急了,立刻收了笑意,怯怯地伸出手牵了牵他的袖口:“先生,这回是我错了,下次定不会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的手刚才真的被弄疼了。”
白若梧看着她有些泛红的手背,猜想刚才白若桐手上的力气定是不轻,眸色中有刹那柔软波光泛过:“将手给我。”
他轻轻托起梅香的手,廊间的微风将他鬓边的乌发轻轻吹起,又缓缓滑落在肩上。他眉眼低垂,无比专注地将梅香受伤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摩挲了两下,这是琉璃宫的内劲推拿,他有种奇特的触感一直顺着梅香的手背传到了她胸膛,身子仿若过电一般,竟忽然觉得自己这手伤得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