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石回到山庄,没见到两人的身影,刚想放下包裹,喝口水歇一歇,就听到外头传来秦可萌焦急的叫喊声,心下一沉,赶忙循声而去。
方书屿情况不妙,呼吸急促,整个人混混沌沌的,与他说话也不应,秦可萌愈发心急,脚下步子加快。
“少主,你怎么了!”方石冲出来见状,明显慌了。
他家少主虽然受伤未愈,除了无法走动,平日里好歹能说会笑的,现在倒好,坐在他从未见过的椅子上,耷拉着脑袋,死气沉沉的,怎么叫唤也没有动静。
“你到底对我家少主做了什么?他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方石一把揪住秦可萌的衣领,不费吹飞之力就把人拎了起来,眸中迸发着怒火,像只咆哮嘶吼的野兽。
秦可萌用脚踹他,奈何两人身形悬殊太大,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大喊:“你冷静点,快放我下来,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你家少主!”
理智回归,方石冷哼一声,将她丢到地上,俯身抱起椅子上的人,放到床榻上。
生气的人力道自然是大的,秦可萌跌得不轻,却又能理解方石此刻的心情,想着大局为重,不与他计较。
揉着隐隐作痛的手臂,跑到床前,却被道喝声止住脚步。
“你离他远点!”
方石认定是秦可萌对方书屿做了不好的事,看她的目光里尽是浓烈的敌意。
但同时更多的却是自责,他不该离开的,把方书屿一人丢在庄子里,才会让“敌人”有机可趁。
若是他家少主真出点什么事,那他怎么向死去的老庄主交代啊,如是想着,更是悲从中来,急的眼眶都有些泛红。
秦可萌平定起伏的心绪,如实交代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到我,但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清楚,今天我带方书屿出去逛街散心,去时他都是好好的,回时我们路过一家成衣铺,被人群冲散,等我再找到他时,发现他体温极高,似是发烧了,然后便是你现在看到的这般模样,迷糊昏沉。”
“被人群冲散?”方石喃喃自语,重复着她的话,又探方书屿的体温,眉目愈发蹙紧。
忽然回头,凌厉的双目紧盯秦可萌,质问道:“那些人是不是大都是女人?”
“你怎么知道!”秦可萌惊奇道。
方石并未回话,只自顾叹了一声:“怪不得!”
秦可萌注意到他攥紧的拳头,下意识追问:“到底怎么了?”
方石背过身去,极力地压抑住内心的波澜,用十分克制的语气道:“你先出去!”
秦可萌的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担忧地望了眼床榻的人,咬着唇退了出去。
她徘徊在门外,并未离去,不断回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
忽而想起早前两人在红莲寨亡命天涯的那段岁月,她记得方书屿曾说过自己不能呆在女人多的地方,那时在山洞他也像今日这般高烧昏迷。
联想到刚才方石的反应,显然是知道其中真相的,她脑中忽闪过一个惊奇的想法,而后那些缠绕的千丝万缕似乎渐渐顺成了一条线,明朗清晰起来。
只是当下她还需要些时间来印证自己的猜想。
秦可萌在门外等了很久,屋里什么都动静都没有,方石也没出来过。
天色渐暗,她只能先回房稍作消息。
戌时,厨房里升起炊烟,秦可萌趁着方石煎药的空档,溜去方书屿的房间,想看看他如何了,却被厚重的门锁隔绝在了外头。
方书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方石究竟在害怕些什么?竟要如此防备她,又或是害怕她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当下秦可萌也只能按下好奇心离开,这夜她辗转反侧,睡不安生。
翌日清早,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哭闹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小孩子在啼哭,秦可萌胡乱穿好衣衫鞋袜,循声过去,发现声音竟是从方书屿房间传出的。
她才踏上长廊,就见方石从另一头拐出来,手上提着热气腾腾的药,疾奔到门前,取下腰间的钥匙开门,显然没有注意到站在廊角的她。
秦可萌忙尾随其后,情况紧迫,方石顾不上关门,把药往桌上一放,就跑去看床上的人。
待秦可萌走到门口,望见屋内的场景,如遭雷劈,浑身血液倒流,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只见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老爷们竟然抱在一起,人高马大的方石拍着方书屿的后背,耐着性子一遍遍地轻哄:“不哭,不哭,娘亲在这里啊!”
方书屿哭得眼泪汪汪,颤抖着身子,不断抽泣,可怜巴巴道:“呜呜呜,娘亲前面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不要屿儿了。”
方石把怀里的人抱紧了些,抬手擦掉挂在他眼角的泪水,语气格外心疼:“怎么会,娘亲怎么会不要屿儿呢,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方书屿一米八的身形被方石抱在怀里显得格外娇小,而方石则像个老母亲般不厌其烦地安慰他。
秦可萌几乎看呆了,想起之前在山洞方书屿高烧不退醒来后缠着自己喊娘亲的场景,虽然曾腻想过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亲眼目睹后,还是有点接受无能。
方书屿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把眼泪鼻涕往“老母亲”身上蹭了蹭,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自己没有做梦,心才安定。
余光一瞥,就发现呆愣在门前的身影。
逆光里,少女身材纤细,发丝被风吹得轻轻扬起,眸中好似装满了黑夜里的星辉,令人移不开眼。
他张大嘴“哇”了一声,感叹道:“神仙姐姐!”
而后挣脱眼前的人,光着脚丫子就下了地,还噘着小嘴叨念着:“怪不得娘亲不见了,原来是找神仙姐姐玩了,娘亲太坏了,都不带屿儿一起。”说罢就往秦可萌的方向跑。
方石想抓他,却是晚了一步,人已经一骨碌滚到了地上。
此时的方书屿神志不清,哪里还记得自己脚受伤了,才迈了一步,就疼得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方书屿小脸扭曲,摸着受伤的腿,哭得像个孩子,肩膀一颤一颤的,断断续续地喊:“娘亲,屿儿……腿疼,呜呜……”
凄厉的哭声让秦可萌的理智恢复清明,想去查看方书屿的伤势,方石却根本不给她靠近的机会,抢先一步把她拦在后头。
他暂时也顾不上追究秦可萌是怎么进来的,听到方书屿喊疼,心急如焚地安慰道:“屿儿乖,娘亲扶你到床上去,马上就不疼了哈。”
方书屿被安置在榻上,腿似乎没先前那般疼了,哭声转弱,渐渐平息下来。
方石吁出一口气,盯着秦可萌,冷言冷语地下逐客令。
“秦帮主就别站在这里添乱了,又帮不上什么忙。”
虽然语气不善,说的倒也不假,如今方石屿认方石做娘,她这个外人站在这里看人家母子情深的,当真是十分尴尬了。
两个大老爷们抱在一起的场景又强势地挤进脑海,还是出去呼吸口新鲜口气,冷静一下比较好。
原以为秦可萌会与自己辩驳几句,怎想她竟二话不说,十分乖巧地点头。
身子才转了一半,有股外力将她扯住,秦可萌定神一看,衣角被双修长有力的手拽住,视线再往上就跌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没了往日的复杂难懂,却充斥着孩童般的天真无邪。
“神仙姐姐,不要走。”因刚哭过,少年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听起来委屈又忍人心疼。
他转身看向方石,苦苦哀求道:“娘亲,可不可以让神仙姐姐留下来,陪我一起玩!”
方石看自己主子这般,老母亲的心都要碎了,哪里敢拒绝,最后极不情愿地应了下来。
“不是,其实我……”秦可萌后头拒绝的话还未说出来,已经被方书屿拉到了床/上。
这“母子俩”怎么回事啊,都不问一下她这个当事人到底愿不愿意吗,她此刻真的一点都不想陪眼前这个傻子玩什么狗屁游戏,只想静静啊!
于是乎两人盘腿端坐于床上,玩起了最简单的拍手游戏,秦可萌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个弱智,可方书屿却玩的不亦乐乎,根本停不下来。
她又回想起当时在山洞时“带娃”的心酸,毕竟这家伙一旦开启“孩童”模式,持久力惊人,想当初“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千古难题,就快把她折磨疯了。
“你可真笨,怎么又错了,这里是拍两下!”秦可萌耐心告罄,语气都变得暴躁起来。
方书屿把脑袋埋得低低的,委屈巴巴道:“对不起。”
认错态度良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劲,倒是搞得秦可萌里外不是你。
“喂,你能不能说话客气点!”方石却是看不下去,为自家少主不平。
方书屿当即不悦地叫喊起来,“娘亲,我不许你凶神仙姐姐,你站到那边去,不许看!”
“……”方石抑郁了,一颗老母亲的心碎了一地,他“养娃”容易么,天天起早贪黑的,结果养出个“白眼狼”!
此时真想凶对方一句,前面还抱着他哭着喊娘亲别走,此时看到漂亮的小姑娘,就凶狠地要赶人了。
明明说好的要一起玩的呢,为什么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他却偏偏不能有姓名!
原来“见色起意”这种东西,根本和年龄和心智一点关系都没有。
少主啊,少主,老母亲心寒呐!
方石在心里哀叹几声,极其不舍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见方书屿瞪自己一眼,挥手示意他再后退一些,直到他快贴到后头的墙了才作罢,继续愉快地和神仙姐姐玩游戏。
木有关系,好在他人高马大,视力又好!
老庄主啊,我一定会好好盯着坏人的,不会让少主吃亏的!
秦可萌如坐针毡,只觉远处犀利的目光似利剑,几乎要在自己身上扎出几个窟窿来,忍不住瑟瑟发抖。
“神仙姐姐,你冷啊!”察觉到她的异样,贴心的方书屿小朋友,抓起棉被往她身上盖。
“我不……”最后一个“要”字在远处某人的冷哼声中咽了下去。
当下冷热交加的秦可萌想,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何必要来这摊子浑水,真是报应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