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沐沐紫2019-05-02 14:089,062

  天光乍破,高昂的鸡鸣声打破一室寂静。

  方誉被吵醒,心中恼得狠,后悔当初就该把两只鸡都给宰了煮汤喝,不该一时兴起留了只养着玩,如今也不会扰他美梦。仍是困顿,眼眸未睁,却觉身上似压了什么重物,喘不上气。他前几日淋雨受了寒,昨夜便浑身乏力,头重脚轻,说不出的难受,早早就睡下了,按道理休息一夜,应该有所好转才是,怎么症状还转移了,变成胸闷气短了?

  方誉睁眼一瞧,瞬间睡意全无,呼吸凝固,只见某人的四肢如章鱼般牢牢攀附在自己身上,简直是活脱脱的霸王硬上弓的姿势啊!不仅如此,小脑袋还死死压在他胸口,吐着口水泡泡的嘴里,时不时地发出嘿嘿嘿的笑声,实在无法不让人浮想翩翩。这当口不安分的小爪子忽地在他胸口的地方挠了两下,如有电流从脚底窜上脑门,方誉的脑袋轰的一下炸了,他的清白啊!

  尖叫声石破惊天,刺破耳膜,把秦可萌吓得跳窜而起,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哪知醒来就见衣襟大开,满脸羞红的少年,防贼似地盯着自己。当真是睡糊涂了,她明明记得昨夜是趴在床边上睡的呀,到底是何时爬上的床啊,在床上也就算了,竟然还趴在了对方身上!目光落在少年胸口处的水渍,心虚地抹了把嘴角的口水,脸红的似要滴出血来。

  对方探究的目光看在方誉眼里别有深意,他忙拢上衣衫,死死捂住胸口,缩到角落,指着对方,佯装出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大声控诉道:“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把我弄到床上,到底想对我干什么,你这个……淫贼!”

  淫贼!哪想有一天自己会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秦可萌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不是,你可能有误会,昨夜你发烧了,所以……”后面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方誉急急打断:“所以你就兽心大发,趁虚而入,我知道你觊觎本少爷美色很久了!”

  “……”方誉果然是戏精界的扛把子!

  秦可萌无声叹气,心道大兄弟,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又想起自己欠对方人情,也不再多作解释,要紧牙关,隐忍下来。

  少女明明气的牙痒痒,又不敢发作的小表情看得方誉心里喜滋滋,眸中浸满笑意,也不再戏弄对方,话锋一转,十分大方道:“罢了,我知道你只是一时把持不住,我不怪你,只怪自己警惕性太弱!看来如今这世道啊,不仅女子得懂得保护自己,男人更是如此!”说着又叹道:“就是可怜我这件新买的袍子了!”

  想起上头的口水,秦可萌眸色一沉:“脱下来,我给你洗!”

  她可是一点都不想欠那个家伙丝毫的人情。

  方誉出声拒绝,对方却来势汹汹,想要躲开,衣袍已被人扯了大半,不禁挣扎大喊:“你疯了吗!你再动,我就喊啦!

  秦可萌冷哼,不是都喊她淫贼了吗!不如就坐实了这个罪名,扯个衣服算什么,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吗!当即瞪着眼睛,恶狠狠地回:“你喊呀,你喊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

  两人拉扯间,秦可萌被繁复的衣衫缠住脚,失去平衡,压着方誉一同倒在床上。

  房门在这时“吱啦”一声开了,急吼吼冲进来一个人,高喊着:“帮主,司法部的人来找……”看清眼前的两人时,七宝的声音生生卡在喉咙里,眸子瞪得陡大。如遭雷劈,僵在原地,缓了半晌,面上羞红不已,捂着双眼结巴道:“你……你们继……继续!”而后逃一般退了出去,跑到庭院里连连喘气,又眯着眼回味方才见到的场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温香软塌,他们的帮主大人半跪在床,下头平躺的驸马爷,更是衣衫凌乱,露出大半个肩头!他滴个神啊,这简直比话本子里写的还要精彩,看得他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不禁感叹,不过一夜,当真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啊!顿觉自己人生阅历又翻开了新的篇章,真是大开眼界!

  七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秦可萌知道这小子八成是想歪了!一时把气全撒在方誉身上,跳起来就在对方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鞋子都顾不得穿,就往外头跑。

  方誉痛呼,捂着痛处骂咧:“这么野蛮,谁娶你谁倒霉!”想到那个倒霉鬼就是自己时,顿时一噎,后又不知想到什么,眉头舒展,勾起唇角。索性平躺下来,温床暖枕,上头似乎还残留着少女独有的芳香,脑海中隐隐浮现对方昨夜照顾自己的身影,发出感慨:“方誉,你感动个什么劲儿,你去司法部替她求情,她照顾你一夜,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如此一想,竟没来由地觉得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七宝回神一望,他们的帮主大人正赤着脚朝自己狂奔而来,看得出十分心急火燎,脑门上全是汗,声音拔得老高:“七宝,你刚才误会了,你听我解释!”

  七宝伸出一臂挡在两人之间,秦可萌刹住脚步,就见对方神情凝重,语气高深莫测:“不用解释了,帮主我已经成年了,该懂的我都懂,不该懂的我也懂!所以你不必多言,我都明白的!”

  “……”你明白个屁咧!

  秦可萌还想急辫几句又被对方打断:“我本不想扰了你俩的兴致,但事出紧急,敲门又不见人应,才闯了进来。”七宝忽然严肃起来,秦可萌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妙,便听他又道:“你快收拾一下随我去议事厅吧,司法部的人一早就来了!”

  我去!怎么又是司法部这群妖魔鬼怪!

  一个时辰后,丐帮响起一阵鬼哭狼嚎声,大门里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旁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驻足围观。秦可萌手拿扫帚,亦步亦趋地被人潮推着向外走,耳边忽然响起哭声:“帮主大人,一路走好啊!”哭声震天,吓得她脚一软,差点摔个狗吃屎。稳住心神,又走两步,脚竟然不能动了,低头便见个人匍匐在地,抱着她的腿,呼天抢地地喊:“帮主啊,我舍不得你走啊!”眼泪鼻涕全往她裤脚上蹭。

  此情此情,哪能不让人动容,秦可萌点点头道:“兄弟们,你们这样,我真的很感动!”说着高举扫帚指向众人,话锋一转:“但是他娘的,我只是去服劳役,不要搞得我像去赴死一样好吗!谁再敢哭,往后就别在丐帮呆了!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狠话一放,果然鸦雀无声。

  站在人群外头的司法部小哥,见时候差不多了,高声道:“秦帮主,咱们得上路了,不能再耽搁了!”

  秦可萌向众人挥手告别:“走了,都别送了,回去吧。”

  大伙又依依不舍地跟了一阵才停住脚步。司法部面前,铁面无私,虽然是服劳役,但是好歹是帮主出门,哪能不带几个小弟撑场面护周全。众人好说歹说,对方才答应让几个人在后面远远跟着,帮主夫婿方誉、贴身保镖丐九和跟班小弟七宝自是当仁不让,带着大家的重托一同上路了。

  扫帚提着太沉,秦可萌便扛在肩上,瞥见前头小哥挂在腰间的铜锣,暗嘲对方打扮老土,没事背个锣干什么。谁料几人刚走上南城区的大街,小哥就把那铜锣敲着哐当响,边敲还边喊:“大家看一看,瞧一瞧咧!丐帮帮主给大家服劳役咧!”

  锣鼓喧嚣,叫声不停,跟个复读机似地不断重复,生怕别人不知道丐帮帮主被罚扫大街了,惹的旁人侧目,议论纷纷。

  这到底是什么骚操作!秦可萌低头,顶着一路不怀好意的目光艰难前行。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原本只是被罚蹲三日大牢,司法部却道帮主带头犯事,对江湖城影响恶劣,主谋自是要重罚的,临时又加了服劳役三日,在宗卷库签字画押时,秦可萌心虚偷拿匿名信,并未仔细查看上面的刑法,没想到便着了司法部的道,如今人家拿着字据上门,她只能认栽。

  “小哥啊,喊的累不累啊,要不咱们喝口水歇一歇!”秦可萌殷勤地凑上去问。

  “不用!”对方冷酷拒绝,“上头有令,必须喊满九九八十一遍才算完成任务,好好在后头跟着,不要打扰我数数!”

  “……”见人说不通,秦可萌放弃挣扎,反正大牢都蹲过了,又不是头一回丢脸,多丢几次也就习惯了,脑袋一仰,胸脯一挺,脸可以丢,气势绝对不能丢!

  如是招摇过市,受人非议,当事人倒是无所畏惧,跟在后头的三个人却是面如菜色,抬不起头来。

  “看呀,那个好像就是丐帮帮主的相公,也真是够倒霉的,娘子扫大街,他还得在后头跟着!倒插门的当真是娶鸡随鸡,娶狗随狗!”

  方誉一听,赶紧冲那人摆手,斩钉截铁道:“你们认错人了,我和前头那位不熟的,我就是碰巧经过!”说着已踏着小碎步,越走越慢,很快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决定趁人不注意就开溜。

  此时秦可萌正巧想看看自家小弟有没有跟丢,哪知猛一回头,就见方誉行为鬼祟,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往后跑了几步,死死勾住了对方的肩膀!

  如此亲密的举动,旁人见了,又道:“看吧,还说不熟,明明就是一起的呀!”

  方誉百口莫辩,咬牙看着身边的人:“你拉着我作什么,我自己会走!”

  秦可萌呲牙笑:“我不是怕某人到时候趁机逃跑了吗!”

  倒是低估了对方的智商,方誉掩住心虚,打趣道:“你个淫贼,我看你就是想找借口吃我豆腐!”

  秦可萌脑中闪过方才床上的那一幕,对方不提此事也就罢了,一提便恼,红着脸把人推开,压低声音:“好歹是关乎我声誉的大事,你是不是该去和七宝解释一下。”

  她这说不通,兴许方誉出面会好些,毕竟男人间好说话。

  方誉却不以为然,挑着眉道:“有什么好解释,咱们这难道不是再行使夫妻间的权利?”

  秦可萌怔住,顿觉此言熟悉的狠,却一时不知在哪听过,如今从方誉的嘴里碰出来,没来由地令她心悸,不知如何接话,便充耳不闻,握紧扫帚,逃一般往前走了。

  看来还是没有想起来,到底是个猪脑袋啊!方誉轻笑,跟了上去。

  偌大的南城街,遥望过去几乎看不见尽头,秦可萌得从头到尾依次扫过去,说的好听是服劳役,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变相的游街示众罢了,司法部倒是下的一手好棋,借此机会,明着打压丐帮。

  坏事传千里,看热闹的人却是愈来愈多,众口铄金,秦可萌哪怕心再大,演技再好,故作轻松的表面下也早就乱做一团,可是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倒下,再难听的言语也得咬牙吞下,她只有装的云淡风轻,不露一丝难堪,才不会让司法部的阴谋得逞。

  秦可萌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没让她收夜香不是吗,扫个大街没在怕的,如此一想,倒豁然开朗了。

  看着秦可萌孤身一人站在道中间,受人非议,七宝心里实在不好受,想出手相助却被司法部的人赶回去,急得在旁不知所措。

  围观的路人言辞激烈,甚至还有人往秦可萌身上扔蔬菜瓜果,扔的时候还不忘骂咧几句。大人如此,小孩见着好玩,更是纷纷效仿。

  “看见没有,少壮不努力,老大入丐帮,最后落得给人扫大街的下场!让你还不好好念书!”道旁有个母亲正在训斥孩子。

  嚯!秦可萌惊呆,敢情她还能被当成个反面教材教育孩子呢,也算是对社会有点贡献是不是!

  起初那些扔蔬菜瓜果的还好应付,后头连锅碗瓢盆都使了出来,这砸在身上还得了,可气的是司法部的人见状也不阻拦,只是佯装说教了几句,任由那些人胡来。

  “暗器”横飞,秦可萌左躲右闪,脚边炸开瓷器碎裂声,吓得她心肝俱颤。丐九实在忍不下去,撩衣袖准备干架。

  一直蹲在路边默不作声的方誉,终于出声:“不想那家伙多扫几条街,就别惹事!”

  丐九顿住,紧握的双拳无力垂下,看向少年:“那我们能怎么办?”

  方誉没接话,自顾起身,走到秦可萌身边:“女孩子家家的逞什么强?当我们不存在是不是?”说话间整个人已挡在她身前,司法部虽说不能帮她打扫,却未说不能如此护着她。

  方誉扬眉笑问:“大人,这样不算违律吧?”

  司法部小哥却是面色难堪,不发一语。

  秦可萌僵在原地,一时无法形容心底涌起的那股奇异的感觉。她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如此猝不及防地闯入自己的世界,像是荒漠中的一滴水,又像是雨天头顶忽然出现的一把伞,替她挡去所有的风霜雪雨。

  见方誉如此,丐九和七宝互看对方一眼,默契地冲破人群,瞬间,秦可萌已被三个少年护在中间。

  “你们……”哪怕被所有人敌视,秦可萌都没皱过一下眉头,当下心中去被搅得一团乱,眼眶微微泛红,不知说些什么。

  “快点扫啊,我还想回去睡觉呢!”身前的少年站得笔直,嘴上却依然不饶人。

  果然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秦可萌点头,大家这样护她,她哪敢出岔子,腿脚麻利起来,埋头苦干。不过多了这道人墙,旁人反倒没那么嚣张了,尤其是七宝挥着拳头瞪眼的模样,活活吓哭了好几个小孩子,大多数人终究是跟着看个热闹,见不好玩便各自散了。

  日落黄昏,倦鸟归巢,万家灯火相继亮起。

  秦可萌终于从街头扫到了巷尾,累得腰板都快直不起来了,监督的人也站累了,实在没了刁难她的气力,才果断放行。

  秦可萌正想着要不要请大伙儿吃饭,又因蹲大牢被罚了钱,囊中羞涩,发愁请吃什么不仅便宜又体面而苦恼。

  思量间耳边响起道熟悉的声音:“大夫,您快点吧!”

  声音是从巷口那间极小的药铺子里传出来的,那铺子地处偏僻,十分不打眼。若不是说话的人声音太响,很难让人注意到这方寸间竟还藏着这么间铺子。

  抬头便见白老四先从里头出来,后头跟着个手提药箱,头发花白的老头,他催得急,老头加快步伐,紧跟而上,两人火急火燎地向前走,并未注意到刚巧站在巷口的秦可萌等人。

  城中的药铺绝大多数都是药王谷掌管的,因着价格实惠,每间铺子前都人满为患,实打实的排队两个时辰,看病把脉两分钟。想自开药铺也不是不可,但得通过药王谷的医术考核才能挂牌看诊,这类医者通常医术高超,收的诊金甚高,专注服务于那些有钱人,当然剩下的便是如同眼前这间藏在角落的小药铺子,都是些游医偷偷开的,医术到底如何,便无法考究了。

  秦可萌暗自思忖,白老四亲自出马找大夫,显然这个看病的人身份不一般。

  “七宝,近日帮中有什么人病了吗?”

  “没有啊!也是奇怪了,这白舵主急吼吼地,到底给谁找大夫呢?”

  觉得此事不简单,秦可萌当即道:“走,跟上去看看!”

  跟随一路,众人惊奇发现,白老四竟带着人往丐帮的方向走,心中更是确定是给帮中的弟子看病。哪料到了大门外头,却不进去,白老四先是张望一番,似是怕被别人瞧见,确定周遭没人,才拉过身边人偷偷摸摸地从丐帮边上的一条小道走去。

  这条道两边有枯枝遮掩,平时无人会留意,当下见人进去,众人才知这里头竟别有洞天。

  小道的尽头是一方小山坡,坡上荒芜,无半点青草红花,只落了座破烂的茅草屋,屋子极小,顶部还塌了一块,在风中摇摇欲坠。

  白老四为何如此神秘,这个地方到底又住着谁?

  站在草屋前,秦可萌的双腿似灌了铅,动弹不得。不知怎的,心中无端涌起几分害怕。

  里头隐约传来交谈声,却听不真切,末了房门打开,两人前后走出来,把大夫送走,白老四抬眼就看见站在门前的几人,神情愕然:“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秦可萌张了张嘴,声音却哽在喉咙里。方誉见她面色惨白,意识到不对劲。

  倒是七宝出声打破寂静:“白舵主,咱们回帮时正巧看见你去药铺找大夫,一时好奇便跟到了这里,帮里到底是谁病了,要不要紧?”

  白老四面露难色,不知如何作答。

  这当口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从屋里传来,这声音众人没来由的觉得熟悉,不禁面面相觑。见大家已经大步朝自己走来,白老四心知有些事再也瞒不住,叹气道:“罢了,你们都进来吧!”

  走到里头,便见木床上盘腿背对他们坐了个人,后背伛偻,显得老态龙钟,杂乱的发丝上还夹着几根稻草。光照进来,把人影打在墙上,忽明忽灭。那人指着墙,拍手大笑,见忽然又多了几道影子,高兴极了,喊道:“老四啊,快看,好多影子!”

  白老四忙迎上去:“大哥,我在呢!”

  这声“大哥”终于残忍地打破了秦可萌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七宝和丐九急急上前,看清那人时,满目震惊,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坐在床上,痴痴傻傻的人儿,竟是昔日的丐帮帮主秦大牛。

  秦可萌却僵在原地,没有动。方誉与她并肩而立,看着她垂下的手一点点攥紧,眸中渐渐蓄满泪水,又害怕被人看见,扬起脑袋努力逼退。

  秦大牛没想到那些影子竟成了真人,又见丐九和七宝拉他,吓得六神无主,缩到角落,抱紧自己,眼神中透着防备和恐惧,小心翼翼地打量这群突如其来的人。

  却在看见方誉时,眼眸一亮,麻溜地跳下床,伸手就在少年的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啪啪”两声,力道十足,听着就疼,方誉当即懵了,只听他在那愤然大喊:“臭丫头,怎么现在才来看老子,当上帮主,过上好日子了是不是?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还敢把你老子给忘了!”这话一出,方誉才知,自己这又是替某人背锅了。

  方才还沉浸在悲伤里的秦可萌,被秦大牛如此一闹,也有些哭笑不得,“噗”的笑出声来。秦大牛循声一望,面色忽变,收敛怒意,笑得花枝乱颤,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欣慰道:“还是女婿好啊,知道来看我!”

  眼前的人老了许多,满头银丝,满脸沟壑,可是笑起来还是她记忆里中的样子。秦可萌鼻子发酸,点头轻轻附和:“是啊,臭丫头没用,还是女婿好啊!”

  这出惊天乌龙,倒是把屋内沉重的气氛搅得荡然无存。

  闹腾半晌,秦大牛也不怕生了,很快便和他们混熟了,趁他拉着三个少年玩的当口,秦可萌和白老四无声打了个照面,走到屋外。

  “老头何时病的,若不是被我们发现,你们还准备瞒多久?”

  白老四连忙喊冤:“不是咱们有心隐瞒,是老帮主让我们发了毒誓,谁也不能说出去!你继位之前就病了,所以他才会如此着急地想找接班人。”

  其实秦可萌气的哪是对方,更多是气自己为什么这么晚才发现,想起之前老头找她喝酒,道自己有病,她还以为对方是说笑,甚至对他冷嘲热讽,哪知一切都是真的,如今却是悔不当初。她看向屋内正和众人打闹,言笑晏晏的秦大牛,心中五味杂陈。留下书信骗她,自己却安排好一切,生病了害怕别人知道,偷偷躲到这种鬼地方。

  呵秦大牛,你倒是够狠的呐!

  秦可萌唇边泛起苦笑,声音沙哑:“到底是什么病,还能治好吗?”

  “大夫说是失心疯,你刚也看见了,老帮主时而痴傻时而清醒,记忆力退化严重,有时候还会出现手抖的现象,只能靠吃药缓解病情,却是治标不治本的,前阵子倒还好,就今天我见他神志不清,只好去找了大夫来看。”

  失心疯!秦可萌听这症状根本就是老年痴呆症,果然是无证经营的庸医,之前把她蒙在鼓里也就算了,如今知道真相,她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四叔,治病的钱我会想办法的,咱们找最好的大夫给老头看病,我知道他不想让大家看到他这样子,不回去也没事,但得找几个人好好休整下这破屋子。”

  白老四眼眶泛红,欣慰点头,喃喃道:“若是帮主知道您有这份孝心,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屋里,秦大牛非常有耐心地教三个少年用稻草编制花环。

  七宝一边配合着对方,一边默默垂泪,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愈发难过,后头实在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老帮主啊,你怎么成这个样子啦!”

  丐九眉头紧锁,被哭声搅得心烦意乱,强忍着难过,跑到外头,开始劈柴宣泄。

  两人自幼被父母抛弃,是秦大牛把他俩带回了丐帮,留在自己身边。朝夕相处数十载,彼此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更胜亲人。如今亲人却成了这番模样,他们不仅被蒙在鼓里,甚至根本无力去改变什么,这种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秦可萌进屋时就见秦大牛正狠狠敲打着方誉的脑袋,责骂道:“错了,这里不对!”

  方誉何时做过这种细致活,倒是秦大牛,娘子去世早,小时候给三个娃又当爹又当娘的,针线女红样样拿手,哪想如今“疯”了,还要向旁人显摆自己的技艺。

  第三次被敲头时,方誉觉得自己也快被逼疯了,头发被抓的乱做一团,秦可萌捂嘴偷笑,觉得替自己背锅的少年怪可怜的。

  老头又不禁感慨:“臭丫头你这么笨,你说我怎么放心把丐帮交到你手上!”

  是啊,有些方面她确实愚钝。起初不过是为了想报答原主,又想找个地方安身立命才会留在丐帮。命运却把她推向无法预知的地方,她反抗过,气馁过,几度想要放弃这个帮主之位。可有些人相处久了,自然会有牵绊,秦大牛也好,那些丐帮弟子也罢,如今她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为了整个丐帮在战斗。

  “放心吧,老头,我不会放弃的,只要我还在,丐帮就不会倒!”秦可萌看着眼前的人,轻声默念。

  秦大牛躲起来的初衷,大家心知肚明,为了尊重其意愿,回到帮中,默契地保守秘密。父母最担心的就是孩子,秦可萌想着等对方的病好些了,再告知她那两个不成器的兄弟,毕竟成了一家人,老头又那样,她也只能多担待点,又怕他们惹事,便让七宝派人跟着,好随时掌握动向。

  忙碌一日,回到丐帮已是夜深,外头明月高挂,宁谧无声。

  秦可萌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方誉抱着被褥扔到地上,托腮若有所思了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小声喊了声:“方誉……”

  “嗯?”少年手上动作不停,并未转身,谁料没了下文,一度以为自己幻听。

  就在这时耳边又响起轻若蚊虫的声音:“方誉!”

  这回少年仍旧耐住性子回应,等来的却又是一阵沉默,下意识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觉得有些邪门。

  等第三次听到对方喊自己名字时,方誉哪里还忍得住,骤然回头:“你有完没完,叫着好玩吗……”后头发难的话却在看见对方时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没了声息。

  眼前的人,半跪在床,用红色喜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露在外头的那双点漆眼眸湿漉漉的,像被泉水洗涤过,清澈见底,双颊更似染了桃花色,娇艳动人。

  这番楚楚动人的模样,方誉哪里还强硬的起来,轻咳几声,语气都柔了几分:“到底怎么了?”

  便见一只雪白的小手从被褥中伸出来,往床上轻轻拍了拍。

  “啊?”方誉喉咙发干,声音都带着哑。

  见人满脸茫然,小手又拍了拍床,这回倒好,对方连话都不说了,怔在原地,一动未动。秦可萌暗自磨牙,她都做这么明显了,这小子到底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傻,非要她直说不可吗!如此方誉哪能看不明白,对方的举动简直像无声的邀请,一时心猿意马,慌了神不知如何回应。

  到底是女孩子,有些话秦可萌实在难以启齿,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决定豁出去了,开门见山道:“我让你上来睡啊!”

  此话一出,少年的脸涨得通红,哆嗦着身子向后退,心道现在的姑娘家都已经这么简单粗暴了吗!说好的矜持呢!

  就知道对方会想歪,秦可萌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瞎想什么呢,我只是见你大病初愈,地上又凉,才会大发慈悲施舍你半个床!”说着已把被子搁在中间,设了楚河汉界,指了指外头道:“这边是你的,爱睡不睡!” 语罢自个滚到了床内侧,背过身去,没再说话。

  好半晌,耳边传来窸窣的声响,木床外侧明显沉了下去,少年清冽的气息隐隐而来。

  “谢了。”说话的声音很轻,和着清风拂在耳畔,似是梦呓。

  秦可萌摸着发烫的脸颊,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白日发生了太多事,也确实乏了,心绪放松下来,渐渐进入了梦乡。

  清辉半洒在床上,方誉枕着双臂,听着少女清浅的呼吸声,却是一夜无眠。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吵架斗嘴,却都在某些事情上显得格外笨拙,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却早已在心头悄无声息地潜滋暗长,只是那时候的他们又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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