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李沐心认真的看着自己，应该不像是那种敷衍自己的心理医生吧。顿了顿，来人还是选择向李沐心倾诉，毕竟有人愿意听听自己的想法也是好的。
“最后一次做梦的时间是半年前，对，虽然我感觉我现在的记忆力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弱，但我依旧能清晰的记得，因为当天的晚上，我正在参加了一个隆重的酒会。酒会完毕之后，我就回提前安排的酒店休息了。”
“你那天晚上做梦了吗？”
“嗯，做了一个梦，而且还是一个噩梦。”
“噩梦？梦见了什么？”想到自己刚刚也做了个噩梦，李沐心有些好奇的问着，作为心理医生，需要倾听心理病人的每一句话，从他们的对话逻辑和表情中可以对病人进行初步的了解。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之所以奇怪和印象深刻，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如此诡异的梦。”来人开始回忆着那天晚上梦境中的场景来，只是想到梦中的场景，来人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些茫然和不知所措，当然，李沐心还看到了里面包裹着的恐惧。
“我梦见自己身处一个类似于实验室的地方，又有点像医生的手术台。里面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玻璃瓶，白色的展台，白色上了锁的柜子，还有一些我也说不上是什么东西，有方形的、菱形的相互连接在一起的，对了，还有冒着白色水流的水管，滴答滴答的声音，我当时听得特别清楚，背后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背后有种凉飕飕的感觉？你能感受到梦中的感觉？”听到这里，李沐心有些惊讶了，从老师那里得来关于梦境的解释来看，梦是源于从脑干弥散上行的神经活动而发生的。这种神经活动是随机的，而梦则是大脑试图对这种神经活动赋予意义的表现。
从自己这些年对梦境现象的研究来看，梦境很有可能是人身体的某种生理现象，它通过梦境这种特殊的状态来释放出一种能量。但不管是什么解释，都有一个共同遵守的规则，那便是当人处于梦境的状态之中时，是无法具体感受到梦境中的一切感觉的，比如疼痛或恐惧。
“没错，我真的具体的感受到了，这种凉意从脚底一直延伸到我的脑海，这也是我觉得那个梦境奇怪的地方之一，我从未感受到过这种真实的感觉，我敢肯定，我那个时候的大脑肯定是醒着的”
见到李沐心表情有些微变，而不是像其他心理治疗师一样把自己当成一个神经失常的人，来人内心的压迫感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想要立刻马上将心中藏着了半年多的苦恼一股脑的吐露出来。
“我本能性的想要后退，但我的身体似乎动不了，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提醒自己赶紧醒过来，可无法做到”
“你描述的这种感觉和催眠倒是有些相似，你有没有想到过你是不是被谁催眠了？”
“没有。”
“你这么肯定？”
“肯定，我也有些催眠师的朋友，他们都很肯定，而且，当晚的监控录像我也完整的看完了，当晚没有任何人进入过我的房间。”
“嗯，请继续。”听到这里，李沐心嘴角轻轻的扬起了一枚笑意来，除了心理治疗师的身份，李沐心也是一个不错的催眠师。
“尝试给自己数次心理暗示无果之后，我只能放弃。就在这时，我感觉到玻璃瓶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看盯着我，让我很不舒服。我想要避开这种感觉，但反而让我感到有无数的眼睛盯开始慢慢的朝着我盯来，怎么避也避不开，你明白这种感觉吗？”再次回想起这种感觉来，来人心悸依旧未定。
“虽然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当我看清楚了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之后，本能性的，我还是害怕了。”
“你看到了什么？”
“你知道吗？我看到玻璃瓶里面装着一颗一颗的人头！你可能会觉得，梦境本就是千奇百怪，做一个此类的梦境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你说得没错，我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想到昨儿遇到的一个病人，也是关于梦境的，也有些不合乎常理，李沐心心中开始多了些对未知的怀疑。
“不怪你，如果换做是你做了一个此类的梦，估计我也会像你一样认为。但我要说的是，我做的这个梦还不仅于此。”见李沐心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惊讶来，来人开始有些相信自己老友的推荐了，或许，眼前的李沐心真能有办法帮助自己呢？
“你知道吗，若里面装着的只是人头，我其实也并不害怕。那里面的人头，全部都被剔掉了头盖骨和所有的骨头。”
“什么意思？”
“想象一下，一颗完整的人头放在你的面前，上面没有任何的骨块儿，上面的血管血肉上的纹路你都能清晰的看到，它就像是一坨蠕动的没有壳的软体蜗牛。我一开始有些怀疑这些东西是不是人头，毕竟现有的生物技术还无法做到如此精致完美的无骨人脑，更无法完全的将人脑之上的骨头生生的剔除了！但上面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器官的位置，包括眼珠的大小，偏偏又与我在生活中看到的大脑透析图一模一样。”
“你确定上面没有任何的骨头存在？”
“我反复查看了很多次，上面确实没有任何的骨头。”停顿了一下，来人继续说着，虽然自己并不知道为何对这些细节记得如此深刻。
“就在我准备朝着其他人头看去的时候，最开始盯着我这颗人头动了，他大脑之上血管内的血液开始缓缓的流动起来，我顺着血液流动的方向看过去，一直看到在他的大脑上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循环，对，我没有看错，你也没有听错，他的大脑血液循环是一个完整的闭环系统！这与我们所了解的人类生物常识太不相符了！一个大脑怎可能拥有完整的血液循环系统！”
“你对生物学还有研究？”
“我交友比较广泛，所以各个领域的朋友都有一些，一些基本的常识自然知道。”对着李沐心笑了笑，来人的内心终于得到了一丝的满足感，这是半年来被这种状态折磨之后第一次得到这种感觉。
“或许是看到了我的震惊，我面前的这颗人头蠕动着嘴巴轻轻的动了起来。就像是一坨肉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口子，一张一合。而随着这坨人头的蠕动，整个房间内的人头仿佛苏醒过来一般，纷纷蠕动起那肉肉的嘴唇来。你能想象得到，整个房间里面，数不清的肉球人头的嘴巴对着你蠕动的感觉吗？”
“你这么说着，是有些毛骨悚然。那你听清楚他们想要表达什么了吗？”
“不清楚，我只是听到了整齐的“啪嗒”“啪嗒”震动声音，看他们脸上蠕动的表情，好像是提醒，好像是警告，应该是想让我尽快离开那里的意思吧。”
“然后呢？”有些难以理解的，李沐心继续问着，虽然眼前的人描述的东西极其不符合常理，但毕竟是在描述梦境中的场景，貌似梦境中的场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吧。
“然后就在我准备分析他们到底说的什么意思的时候。整个房间一瞬间变得安静起来，除了之前提到的水滴答滴答声音和我自己的心跳声。”
“你能在梦境中听到你的心跳声？”
“这还不是最让我害怕的，就在我以为整个房间只有这两种声音的时候，我听到了这个房间还存在另外一种声音。”说到这里，来人的恐惧跃然脸上。
“什么声音？”
“我听到了一个脚步声，这个脚步声离我越来近，我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等待着，不知道这种声音持续了多久，我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人，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知道他身上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和这个房间的颜色一样。”
“他径直的从我的身体穿过，然后在距离我一两步的距离停留了下来，他转过身来，直直的盯着我，就像俯视低等动物一样，你知道吗，这种感觉我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害怕。”
“你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么近的距离，我竟然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我不敢与他对视，整个人的身体杵在哪里，动弹不得。我知道，这是我本能的恐惧，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何如此恐惧。我低下头去，看到他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手术刀上，一滴温热的鲜血轻轻的滑落到了地面上，啪嗒，啪嗒，就像这把刀扎进我心口的声音。然后，然后他盯着我看了十几秒钟，然后自言自语了几句话，就转过身去了。”
“那你听清楚他说什么了吗？”
“我记得好像是：又定位到了一个意识坐标，等从那些寄宿体身上了解那个世界足够多的讯息，就可以进行大规模的试验了。”
“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李医生，你说什么？”听到李沐心似乎在呢喃着什么，来人有些奇怪的问着。
“为什么两个没有任何焦交集的人会说出同样的话来呢？这到底是梦境的巧合，还是中间有什么关联呢？”想到昨儿遇到的另外一个奇怪的病人，李沐心陷入了沉思当中。
“李医生··”见李沐心陷入沉思，来人停止了诉说，似乎是若有所思。
“哦，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
“我看到拿起手术刀在水龙头下面洗了洗，然后一步一步的朝着装着人头瓶子走去，我看到那些蠕动的人头脸上表现出了恐惧的表情，对，没错，是恐惧。然后正当我想要看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我感觉我四周的白色开始被黑色吞噬，那些黑色的点开始连接成一条线，然后是一团，最后是一片，一点一点的吞噬着我的视线，也仿佛在吞噬着我的身体一般。直到，我眼前再也看不到任何的颜色。”
“然后你就醒过来了？”
“对，然后我就醒过来了。当我醒来的那很短的时间内，我的思维还沉浸在见到的场景当中无法自拔，当我慢慢的看到窗外的太阳，听到外面的飞鸟叫声，我才明白，那只是我生平做的无数个奇怪梦境当中的一个。”
“结果你慢慢的发现从那以后，你再也不会做梦了，是吧。”
“是的。从生物学角度而言，晚上无梦，是在为第二天精力充沛的身体做准备，可我的身体精气却一天不如一天，连同我的记忆力也在一天一天的下降。当这种状态持续的影响着我的生活和工作的时候，我才想着，我是不是病了。于是我开始在各大医院穿梭，就连京都最好的医院我都去了。可各项检查结果都表明，我的身体机能没有任何的问题，只是缺乏足够的睡眠和休息。可我的睡眠时间几十年来都是规律的！”
“排除了生理上的问题，你就开始想到心理上的问题了吧。”
“是的。”
“结果他们都说你心理并没有问题，对吧。”
“是的，他们都说我的生理和心理都没问题，可我的状态却不受控制的一天比一天的差了起来。我不相信，于是我四处奔走。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你的家人知道你这种状态吗？”
“他们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这种折磨，我一个人承受就可以了。呵呵，李医生，我这种状态是不是真的没救了。”见李沐心脸上出现一些无奈的表情来，来人立刻明白了过来，然后自嘲的笑了笑。
“对不起，从你描述的状态来看，目前的我真的没有什么办法。”
“这样啊。”看着李沐心，来人苦笑了一下，然后起身对着李沐心轻轻的鞠了一躬。
“还是谢谢你，李医生，我现在的心情好多了，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愿意吐露心声的人，真的，谢谢你。”
“我会竭尽所能找到治愈你的方法的。”说着李沐心也起身，然后轻轻的走到来人的面前，深伸处其中一只手掌来，如来人刚进门一般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而这一次，来人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的警惕感来。
“我虽然不能重新还你一个有梦的睡眠，也不能解决你此时的状态，但我能让你暂时放松身体的一切负担。你太累了，就在我这里好好歇歇吧。”随着李沐心嘴角轻轻的呢喃着，来人的眼皮开始上下的翻滚起来，当两颗眼珠完全被眼皮覆盖的时候，来人身体轻轻的靠着柔软的沙发，倒了下去。
“呵呵，看来你的催眠师朋友们的水平并不怎么样嘛。”笑了笑，李沐心随手拿起沙发上的毯子盖在了来人的胸口之上。
“我虽然不知道你的病因到底在哪里，但我以心理治疗师的身份保证，我一定会穷尽心力找到治愈你的办法，让你能安心的回到家人们的身边。意识坐标？寄宿体？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不觉，都已经正午了呢。这个小妮子，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来上班，等会看我不好好的教训教训你。”自言自语了一番，李沐心重新走向了沐心诊所的大门，然后轻轻的推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