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凉亭的那天是司徒冰柠最后一次看到林洛亚,从此他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要不是白珊珊说有看见林洛亚来上学,她真以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更奇怪的是,最近她老觉得有人在暗处窥视她,可是她猛地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她把这件事告诉白珊珊,白珊珊却说她最近神经兮兮的,再这样下去就得进精神病院了。司徒冰柠一恼,两个小女生一闹,此事就不了了之。
直到这天下午放学后,事情终于有了新发现。
这天是司徒冰柠值日,和她一同值日的还有另外一个女同学,女同学这天家里有事,就提前回家了。
司徒冰柠一个人把教室打扫干净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太阳早已不见踪影,灰暗的天空上飘浮着几丝黯淡的云絮,天边仅有的一丝灰白色暮光也将要被夜色吞没。
收拾好书包,司徒冰柠正要离去,一阵剧烈的疼痛却突然自她的胃部一波接一波地传来。
糟糕!胃痛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作呢?
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给白珊珊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白珊珊的妈妈,“你找珊珊吗?她给她爸爸送饭去了,手机忘在家里了。”
完了……她这回真的完蛋了!
司徒冰柠合上手机,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擦了擦额角因疼痛而不断渗出的细密汗珠,她抬头无奈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天色都这么晚了,学校里的人几乎都回家去了,老妈去旅游没有回来,唯一能求助的白珊珊又联系不上,这回估计得自己想办法了。或许……她可以强忍着疼痛跑到学校的门卫处,向警卫大叔求救?
主意已定,司徒冰柠正想付之行动,喉头却涌上一股恶心感,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一阵眩晕,双腿一软,她再次无力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胃好疼,肚子好疼……
每次胃痛发作的时候都会这样,胃部和肚子疼得不得了,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着,只有立刻吃止痛药疼痛才会舒缓。以前她都会在书包里放一盒止痛药,或者是让白珊珊扶她回家。偏偏最近事情特别多,害她连止痛药上次吃完了也没有发现。
司徒冰柠半伏在桌子上,来势汹汹的疼痛非但没有停止,反倒更剧烈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角和鼻尖沁出,悄悄地染湿了枕在脸下的袖子。桌下的双腿仿佛也感受到这难受的痛意,克制不住地微微颤动着。
看这情况,似乎是不能走路了。可是不走路怎么回家呢?难不成要她在这个空荡荡的教室里呆一夜?
光是这样想,司徒冰柠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件尚带着人体余温的外套无声地披在她的肩膀上,淡淡的花香清淡得宜,悄悄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个味道……
司徒冰柠心中一颤,忍着胃中的剧痛缓缓地回头。
日光灯亮如白炽,站在她身后的,果然是林洛亚。
她看了他一眼,迟疑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洛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伸手仔细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掌下的冰冷温度让他的眼底爬满了担忧:“柠檬,你哪里不舒服呢?”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花瓣上的夜露,里头充盈着满满的温情,这样的他是司徒冰柠前所未见的。她不由得微微恍神,不由自主地陷在他无意间编织的温柔中,甚至暂时忘记了那些横在两人之间的不愉快的事。
林洛亚看她一直傻傻地盯着自己发呆,不由得更担心了,伸手在她眼前扬了扬,小声地唤道:“柠檬?”
“啊?”眼前挥动的大掌让司徒冰柠猛然惊醒,胃中又是一阵疼痛袭来,她下意识地捂住肚子,紧咬着唇克制着痛呼出声的冲动。
林洛亚自然注意到她的动作,连忙伸手扶起她:“你是不是肚子痛?难道是急性肠胃炎?我扶你去医院!”
“我胃病发作,你不用管我,我休息一下就好!”司徒冰柠的眉头紧紧地蹙起,捂住胃部无力地伏在桌子上。
林洛亚担心地扶着她的肩膀,想要帮助她,却又束手无策:“很痛吗?不然,不然我背你回家吧!”
“不用麻烦……”
“你别这么客气,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很应该的。”林洛亚毫不犹豫地转身背对着她蹲下,“快上来,天色很晚了。”
司徒冰柠盯着他宽阔的背部迟疑了一下,考虑到自己当下的处境,最终还是妥协地趴了上去。
夜晚的气温相较白天降低了不少,晚风吹来带着一股股寒意。
林洛亚把司徒冰柠送回家,给她拿了热水和止痛药,又去她的房间给她拿了一张毯子御寒。
“感觉好些了吗?”林洛亚细心地把她颊边的发丝拨到耳后,拿了块柔软的手帕擦拭着她额角的汗水。
司徒冰柠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只是精神却比刚才好多了。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左手捂紧毯子,右手捧着盛有白开水的白色描花瓷杯。袅袅的热气从杯沿飘出,模糊了她唇角的浅笑,“嗯,我好多了,谢谢你。”
“你肚子饿吗?我出去给你买晚餐,你先去洗个热水澡?”
司徒冰柠没有拒绝,难得温顺地点头。
洗完澡,司徒冰柠把衣服清洗干净晾好,林洛亚还没有回来。
屋子里空荡荡的,司徒妈妈去旅游还没有回家,司徒爸爸出差归期未定。一百四十多平方的屋子除了她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影,静寂得有些可怕。
司徒冰柠回到大厅,打开电视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却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就怔怔地盯着腕间的银镯发呆。这个银镯是当初小瑞亚送给她的,银镯依旧和游戏中一般漂亮,颜色甚至还比游戏中亮泽了些,那个原本空缺的七弦琴凹槽此刻正静静地镶着一块漂亮的墨玉。她清楚地记得当初戴上镯子的时候,这块墨玉是不存在的,她还记得小瑞亚说过,银镯上的墨玉早就丢失了。可是,当她回到现实后,这块墨玉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安然地镶在镯子的凹槽里,就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神奇得有点像天方夜谭。
不过,这真是司徒冰柠见过最好看的墨玉。独特的七弦琴造型,巧夺天工,浑然天成。光滑的外表有点像羊脂玉,却又比那羊脂玉更添了一份灵气。触感冰凉,像是一滴凝固的泪,幽凉的冷意直直地渗进人的心脾。最让人赞叹的是那纯正的颜色,幽邃如夜,宛如赫尔墨斯那头毫无杂质的发丝。
赫尔墨斯……
自从游戏里出来后,就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他曾说过会永远陪着她的,结果,就连他也骗了她。
葱白的纤细食指轻轻地抚上冰冷的墨玉,粉唇自嘲地勾出一道苦涩的弧线。
林洛亚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日光灯的清冷光线下,司徒冰柠就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孩子,孤独地坐在铺着白色地毯的地板上。长长的头发像是一匹光滑的黑缎,几乎把她的整个上半身就包裹住了。她正微垂着头,惆怅地凝望着腕间的银镯,脸上是挥之不去的落寞。
林洛亚的心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就像是被无数尖锐的针头刺着一般,细细密密的疼痛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
深吸了一口气,他小心地藏起自己的情绪,走到她身旁把手中的饭盒放下。
“我给你带了香菇素肉馄饨和双皮奶。”
司徒冰柠回过神来,视线从银镯上移开,扶着一旁的茶几慢慢地站起来:“谢谢,你等我一下,我去房间拿钱给你。”
“不用了!”林洛亚连忙拉住她的手,随后似乎觉得这个动作太暧昧了,又连忙放开,“东西我放在这里,天色很晚了,我先回家,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等等!”司徒冰柠连忙唤住正要离开的他。
林洛亚的脚步一顿,迟疑了半秒才转身看着她:“还有事吗?”
司徒冰柠低头看了一眼腕间的银镯,咬着唇轻声问:“关于那个游戏,里头的游戏人物可以离开那个虚拟的空间,来到现实世界的吗?”
“不可能的,游戏终究是游戏,里头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串数据而已。”
“可是……”司徒冰柠皱起眉,扬了扬手中的银镯,“我手上的这只银镯也是虚拟的,为什么它就可以随我来到现实世界呢?”
“游戏还没有经过全方位的检测,我想这是个还没有检测出来的bug。”
司徒冰柠的眼睛一亮,心里燃起了丝丝希望:“那是不是表示游戏里别的人事物也可以经过这个bug来到现实世界?”
“这个bug出现的机会是千万分之一,让你碰上已经算是奇迹了,奇迹是不可能再出现第二次的。”
也就是说,她再也看不见赫尔墨斯了。
司徒冰柠轻抚着手中的银镯,淡淡的哀伤无声地在她的眼底荡漾开来。过度伤心的她没有发现七弦琴造型的墨玉在她的指尖下变得越来越黑亮,宛如那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少年,在温柔地对她说——
柠檬,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