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柔歌言笑晏晏,“嫔妾预备去婉夫人的宫里说话呢。”裁云微微颔首,只见楚柔歌姿态愈发轻盈,玉足更是不着地一般的,分明是习舞的姿态,可楚柔歌家中素来是兵甲大家,哪里会让小姐学这种他们看来毫无作用的劳什子。
裁云听闻楚柔歌习武,难不成如今习舞是为了……她禁不住往皇后寿宴的事上想了想,若是楚柔歌出了风头,再等到如此佳节,也不知道黄娘子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楚美人如今倒是与婉夫人关系甚好呢。”
楚柔歌性情变得格外温和,柔顺地答道:“正是了,当时嫔妾不懂事,竟对娘娘口出狂言,如今才明了与人交好的重要我,婉夫人教了臣妾不少呢。”裁云扯了扯嘴角,微微颔首,“妹妹知道就好,本宫还有事,就先走了。”楚柔歌躬身望着她离去。
裁云行了几步却忍不住回首一望,楚柔歌依旧端着半跪的姿势盯着裁云,眼中的情绪饶是裁云也一时分不清是什么意味了,只觉得毛骨悚然,忙回头快步往前,再没有了之前闲庭信步。
回到宫里心中还是久久无法释怀,风色从凤仪宫回来就看见裁云眉头紧锁,面色凝重的神态,温和问道:“娘娘怎么了,方才在凤仪宫不还是好好的……?”
裁云眉头紧蹙,禁不住叹了一声,“方才遇到了楚柔歌,只觉得她通身气度都变了许多,形容间更不知道与谁人十分相像,我倒不是害怕她这个人,而是觉得十分诡异,今日离开时也是灼灼地盯着我,如同鬼魅一般,那种神态,实在骇人。”风色和灵犀对视了一眼,灵犀笑了一声,宽慰道:“奴婢倒觉得没什么,后宫里这样的妃嫔多了去了,都是不受宠,被冷落,见到像娘娘这般盛宠的人自当是如同饿狼见了肉一般。”
裁云恍若大梦般地随口答应,“是如此吗,但那般的神态,倒像是……倒像是精神失常一般,但她说话做事都很有一番道理,恐是有了什么心思,婉夫人与她交好,婉夫人的计谋更是你我所猜不到的,这样的恐惧才让人毛骨悚然啊。”风色知道裁云不是夸大其词的人,也多了个心眼,“倒不怕旁的,只怕是与巫蛊牵扯上关系,以防万一,奴婢先去取几个平安符才好。”
说着,风色转身欲走,裁云却拦住她道:“还有一事,我挑去的舞衣给黄娘子送去了吗?内务府可还知事,量身裁度了么?”风色应了一声,“已经送去了,黄娘子很喜欢,魏恒之也请了黄娘子裁衣,因是娘娘的人,都很客气。”裁云这才放心,她最怕就是手下的人对黄娘子或是福嫔出言不逊,让她们姐妹离心,她待楚欣和黄黛是一片真心可鉴,只最怕内里腐朽。
“那你去吧。”
风色出了殿门,裁云想了想,“灵犀,你去把本宫入宫时带来的箱子里,那件羽毛沾花舞裳拿过来。”灵犀应了一声,乖乖去寻,那件衣裳是她十五岁生辰时她的好友,户部员外郎庶女魏纤巧亲手所制,如今魏纤巧已经嫁给了御前侍卫宫桥,京城第一巧手也再不与外人织衣,虽比不上这温夫人舞衣之珍贵,倒也有一番女儿情意。
最巧的是这件衣服与温夫人舞衣大约有四分相似,拿来练习倒也轻松。
因此衣缠绵缱倦,并不是裁云所喜,故不曾用过,到让魏纤巧的情意空对着一箱死物,如今给黄娘子用,就算是魏纤巧知道了,也应该是欢心,不多时,灵犀拿着舞衣出来,之上洁白一片,没有丝毫瑕疵,她让灵犀将舞衣放在礼盒中放好,两人提脚便去了黄娘子的长信宫,路途随远,不过和灵犀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悠闲,将之前被楚柔歌吓到的恐惧稍微散去了不少。
到时只听得微微丝竹声,长信宫除了黄娘子并没有嫔妃居住。她笑着走了进去,只见宫女在旁抚琴,黄娘子一身碧绿薄衣,辗转腾挪,虽有些生疏,倒也别有滋味,福嫔一身浅粉宫装,吴侬软语地应和,实在是格外惊艳的场面,福嫔笑着想要起身,却被裁云拦下,“别起了,再让肚中我的干孩儿累了就不好了。”黄娘子停下,有些羞涩地看向裁云,“黛儿先前也学过舞蹈,只不过后来就生疏了,姐姐可别嫌弃我。”
裁云坐在福嫔身边,满面笑容,“哪里的话,我瞧着很好,只不过你可选定要跳什么?”
黄娘子顿了顿,启唇道:“《杨柳清风》”裁云点头,这支舞确实不难,而且清和讨喜,与黄黛的气质很合,而且鲜有人知道,也不用担心重了样,“大好,我给你捎来了一件衣裳并没有用过,是我闺中密友魏纤巧所赠,今日便把它转赠给你。”说着,便将盒子递给了黄娘子,黄娘子饶不是京城人士,也听过这第一巧手的名声,哪里敢接。
“姐姐,这是他人心意,妹妹怎么能要。”说着推了推盒子,裁云却笑道:“没有的事,纤巧脾气我是最知道的,我呢是不敢用这件衣服,到底无趣,不如给妹妹才能有它出头之日,妹妹若是再推辞,本宫就生气了。”黄娘子听了心里格外感动,福嫔对她真情切意,裁云更是恨不得将好东西都送给她,她原本就是一个不争之人,但如今为了此般姐妹情谊,她也不得不争了。
黄娘子接过礼盒,眼眶湿润,裁云却笑着推她去换衣服,“她送了我我还没见人穿过,妹妹快去试试,给我过一过眼瘾,可好?”黄娘子乖乖地进内殿换衣服,福嫔笑眯眯地在旁边吃酸梅,裁云严肃地提醒道:“吃多了到底不好,对孩子不好。”福嫔听了连嘴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裁云笑盈盈地道:“唬你的。”
福嫔禁不住笑了起来,裁云微微挑了挑下巴,示意宫女道:“你是……?”宫女答道:“奴婢名艾叶,是黄小主的宫女。”原来黄娘子身边有两个宫女,一个唤清瑶,跟在黄娘子身边行动,另一个便是艾叶,却没想到还懂音律,实在是惊喜。
她笑盈盈地道:“我来吧。”艾叶忙让过,裁云坐在古琴旁,只觉得这琴凝塞,声音也不通透,更别说质感,只试了试音,就几乎让裁云娇嫩的手指划破,不过为的是黄黛的脸面,她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问道:“这是你家娘子带来的琴?”
艾叶质朴的小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是奴婢的,奴婢在宫外便喜欢音律,入宫之时带了进来,已经许多年了,闲时解闷。”裁云微微叹了一声,若是艾叶长得再好看一些,说不定还能进歌乐坊,只可惜往往天不顺人意。她低头看了看,这琴虽然破旧,但更能看出精心地保养,她也不嫌其粗糙,纤长的手指微微一扫,琴声清冽,竟是一曲《阳春奏》。
黄娘子身着一身如同羽翼一般的衣裳,灵活走动间如同仙鸟一般,又温柔似水,令人情不自禁地欢喜起来,她望着裁云微微一愣,随即跟着琴声微微舞动起来,身姿巧敏,神情温驯,一颦一笑皆是情愫,长信宫墙角满是茉莉,正与黄黛舞姿相配,一时间她竟不似之前的泯然众人,反倒夺人耳目。
一曲完毕,福嫔大声叫好,“黛儿好厉害,真真是美得如同一张画似得,我都要被迷住了,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样呢。”黄黛抿唇温柔一笑,裁云也点头称赞,“我看着也极好,幸而我不献艺,若不然可就丢人了呢。”黄娘子脸色一红,腮上有微微薄汗,坐在福嫔身边喝了口梅子茶,“你们俩,尽是会打趣我。”
闲话几时,裁云又想了些小技巧给黄娘子,一日功夫舞姿精进不少,虽与裁云这种从四五岁就开始习舞的人相差许多,倒也算是不错了。不过裁云并没有将楚柔歌的事告诉两人,她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只是暗地里防范着,又让灵犀去打探楚柔歌的情况,竟没有一丝风声走露,裁云更觉得提心吊胆,毕竟未知才是最骇人的。
不过皇后寿宴在即,她忧心与到底送什么东西才好,最后选定了年少在闺中之时花了近两年功夫刺绣做出来的万寿齐贺图,原本是与魏纤巧闲时所作,最后却想到竟成了万金难求的孤品,她自己拿着也没什么用,如今送给皇后,既显得用心,又不过于出彩。
九月十三,皇后芳诞,宁帝停朝三天,大赦天下,免税三月。
一大早皇宫内便张灯结彩,满目通红,一大清早天刚刚亮十几个被选中的宫女在皇后凤仪宫前三跪九叩之后便被马车拉上出宫去太庙,不得发出一点声音,裁云一众妃嫔也起得格外早些,与皇后凤仪宫前等候,裁云穿的也不出彩,站在人群中等着吉时跪拜宁帝与皇后,却讶异地发现明修容还没有来。
裁云纳闷:这明修容胆子未免太大,连这种时候都敢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