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色挑了灯,裁云靠在床上拿着茉莉香膏搽脸,细腻香馥,她想了想,问道:“那欣嫔如今皇后娘娘是怎么发落的?”“也没有动封号位分之类的,依旧是欣嫔,只不过身边就跟着一个从家里带过来的小宫女被打发去了九常小巷,怕是今晚就去了,明月楼已经封了大门,连灯火都不能有了。”风色将灯盏挑暗了些,答道。
裁云微微舒了口气,也不知是喟叹,还是哀伤,“也是了,皇后不喜欢欣嫔,也就是人走茶凉罢了。”顾乐恰巧走进来,她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少行动自如,“娘娘说这话的意思,难不成还要去看看她?”
裁云摆了摆手,将茉莉香膏放回原位,和衣躺在床上,“哪里的话,如今风口浪尖,我却当出头鸟去看她,岂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送,更何况也没有什么交情。”顾乐一笑,对风色点了点头,风色端着洗漱之物退下。
顾乐道:“娘娘心里算是清明,这些天娘娘对欣嫔的态度模糊,弄得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裁云不言语,和衣仰面躺在床上。
她之所以同情楚柔歌,大抵是因为同病相怜吧,外人看来她与楚柔歌性情脾气大为不同,可裁云知道,她骨子里的骄傲和楚柔歌的自豪是一模一样的,楚柔歌被人一手操控,一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明朝又魂断九常,这是楚柔歌的悲剧,未免不是裁云自己的呢。
不过是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罢了。
欣嫔去了之后,后宫再度平和,明修容替皇上祈福,被太后夸赞,她自己也学聪明了些,至少在宁帝面前再不敢作威作福,只是小女儿娇媚,宁帝看着也欢喜,明修容的宠爱便渐渐地回来了些许,不过在众人面前依旧是自负不得,惹人生厌。
而如今十一月来往,临近冬季,福嫔的身子也愈发重了,已然是五个多月的身孕了,愈发懒怠不常走动,除非裁云和黄常在拉着她出去走走才愿意行动,也愈发发福,小脸肉乎乎地极为可爱,宁帝见了也喜欢,常来陪伴,赏赐东西。
这日下午,裁云正拿着玉杵磨珍珠粉,却一个失神,将盘中珍珠尽数散落,一颗颗圆润的珠子落在地上发出声响,惊得昏昏欲睡的众人一个机灵,顾乐,小关子连忙去捡,风色见裁云脸色不太好看,便问道:“是怎么了?”裁云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就如同脑海中一根弦突然断了似得,让她一骇。
正此时,灵犀从屋外跑来,边走边道:“了不得了不得。”风色见她咋咋呼呼的,又见裁云双目失神,满头冷汗,忙问道:“烧了尾巴吗?到底是怎么了?”灵犀缓了口气,便喘便道:“方才奴婢听魏恒之说,那九常小巷里的欣嫔,怕是不行了。”裁云回过神来,双手紧紧地把着桌边,“怎么会突然不行了呢。”
虽然那次明月楼里楚柔歌已然咳血,这才不到半月的功夫,怎么就熬不下去了呢?若是过了几个月,楚柔歌的父亲做些好事,再上书求情,楚柔歌说不定还能出了冷宫,虽然不复盛宠,到底还有一条活路。
怎么如今就没命了呢。
灵犀捂着心口道:“可骇死奴婢了,听说是欣嫔自己不用药,还辱骂太医,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来医治她了,连汤药后来都不曾有过,听魏恒之说,他看了欣嫔已经是油尽灯枯,就算是扁鹊在世都无回天之力了。”裁云听了也禁不住垂了眼睫毛,投射出优雅柔美的弧度,如同最轻盈的蝴蝶一般。
她起了身,也不管自己一身简朴宫装,便随意披了一件淡蓝色小袄于身上,往九常小巷去了,风色,顾乐虽然不愿裁云和欣嫔多往来,到底还是跟着过来。九常小巷一如既往的阴森可怕,时不时传来女人的哭泣声,令人毛骨悚然。
那日派压郑官女子的公公带着笑容迎了出来,“奴才给逸芳仪请安。”裁云微微颔首,“宝公公起身吧。”原来这公公姓宝唤富康,素来是在九常小巷当值,不得见高位妃子,如今碰到裁云这般宠妃,自然格外热情。
他犹疑着道:“逸娘娘可有何吩咐?”裁云很是礼貌笑了笑,让风色递过去一袋银子,方才道:“麻烦公公通融通融,本宫想去见见欣嫔。”宝公公将银袋重新推了回去,“折煞奴才了,芳仪快跟奴才过来吧。”说着便起身带路,裁云紧跟其后,不多时几人便到了一简陋寒酸的屋舍前,只见蓬门荜户,就连大门都是一扇腐朽之木,摇摇欲坠,更不用说什么景观景致,更是没有,与尚书府最下等仆人住的地方差不多。
见裁云惊讶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宝公公解释道:“娘娘莫要多想,欣嫔脾气古怪,经常伤人,奴才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把她送到这里,依旧是好生待着,从未折磨,只不过欣嫔娘娘心气高……”
裁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的,欣嫔的脾气。”她也不再犹豫,缓缓走了进去,屋内一应事物都是最简朴的,连茶碗里都蒙着灰尘,而床上卧着一个人,小宫女模样的人跪在她手边哭,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裁云等人的到来。
“哭什么,待我死了,你便寻个好出路去。”楚柔歌的声音枯涩,依旧是令人生厌的语气,那小宫女却不觉,依旧哭哭啼啼地道:“娘娘,娘娘不要胡说,娘娘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裁云鼻头有些发酸,往里有了几步,发现地上都是破碎的碗还有漫了一地的汤药,裁云踩在碎片上发出声音,楚柔歌这才睁开眼睛,直直地看向裁云,“你来了。”
她嘴角的笑容如同罂粟花一般绽放,不再是冷漠和算计,病入膏肓她终究是想开了些,就凭裁云还愿意来看她这一点,她的得宠没有丝毫问题。
“嗯,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