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明明做不到的事,却总要打肿脸充胖子。就像现在推着车走在长宁街上,有无数“别怕”的弹幕穿脑而过。
我过分敏感,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我,但一回头,什么也没有。我尽量加快脚步,但电动车还是有些重量,轱辘好像有些磨损,滑动不顺。
春日的夜晚,我竟出了一层薄汗。
我掏出手机,发现有好几个电话和短信,都是吴妈他们的,我赶紧一一回复报了平安。
没有七哥和马路的来电,一封简讯也没有。
我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失落。
不知不觉,走到了诊所门口,天色愈发沉黑,街上的人流也渐渐稀少了。
我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身后响起脚步声,像死亡的跫音,敲震着我的耳膜。
我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
我把手伸进口袋,汗湿的手掌快浸透了裹着胡椒面的手帕。
路灯下,那个人的身影倒映在诊所的门上,巨大的黑暗将我包围,黑影伸出了手,搭在了我的肩膀。
“啊!!!”
我撕心裂肺地大叫,一个转身,捏住手帕,手上的胡椒一撒,顿时眼前漫天的红色碎屑,我快速地躲开。
那人手上的箱子掉落在地,东西哗啦啦滚落,他痛苦地捂着眼睛,不住地呻吟。
我想赶紧逃,但是我得确认一下歹徒的脸,于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泪流满面的脸庞,好……熟悉……
是他?
我赶紧跑过去,“祁迹?”
他闭着眼睛,不住地淌着眼泪,痛得说不出话,只能咬牙吸着冷气。
“你干嘛跟鬼似的在我后面,明知道我……”我停住,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的眼睛再不及时处理,麻烦可就大了。
“先进去再说。”
我捡起地上的东西,开了门,扶着他进去,让他坐好,快速打了盆热水来,给他清洗眼睛。
洗眼睛的时候更难受,他不住地哀嚎,我第一次见到他不是没有表情的样子,因痛苦而扭曲的好看脸蛋,竟然觉得好笑。
“你还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笑?”
“你这种人,这时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说的也是。”
于是没遮没掩,大大方方地笑起来,反正待会儿得摆出承认错误的姿态。
清洗好,我用毛巾给他擦干净。他眼睛暂时还是不能马上睁开,只能任由我摆布。
他的蛔虫技能又上线了,夺过我手里的毛巾,冷冷说:“我自己来。”
傲个什么劲,刚刚洗的时候,我可好好吃了把豆腐。他的眉毛很浓,很黑,没有修剪过,却很有纹路,眉型好看,是美男的标准。鼻子很挺,却不长不勾,衬得两眼越发深邃。睫毛微翘,沾上水珠显得亮晶晶的,比女版洋娃娃要漂亮,比男版洋娃娃要阳刚。不小心触到他的嘴唇的时候,犹如炮烙,一阵炙热的电流席卷全身,调动起每一个躁动的细胞。
我这么回想着,他已经擦好,又换上了一副人神勿近的样子,我摇了摇头,暗骂自己花痴。
“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眼药水。”
药台上有吴妈的留言:饭菜在厨房桌子上,回来的时候自己热一下。
我微笑,拿到药水,朝他走过去,说,“这药水是我奶奶自己配制的秘方,我小时候眼睛生翳障,奶奶就拿这个给我治好的。”
“万一你借医疗事故,把我弄瞎了怎么办?”
“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把你弄瞎,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也有被害妄想症,我只是搭一下你肩膀,你就下此毒手。”
我让他把头仰着,掰开他的眼皮,外面的光依然对他的眼睛有些刺激,红血丝密布,眼泪直流。我还是感到了那么一点点,愧疚。
我快速滴好,说,“过两分钟,大概就能睁开了。你放心,你要是瞎了,我一定去自首。”
他嗤笑一下,没搭腔。
我看着他脚边的箱子,里边儿有毛巾,牙刷,剃须刀,几本书,和几个杂七杂八的物件。
“你这些东西是……”
“你不是说,要租房子给我吗?医院的工作一结束,我就收拾好东西过来了。”
“你不是说……你考虑清楚了?”
“价格公道,条件不错,至于你这个不利因素,可以忽略不计。”
“出于我自己的暴力倾向和你的性命安全考虑,我可要好好想想,要不要和你这个嘴欠的,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他自动忽略我的话,说,“两分钟到了吗?”
“差不多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他睁眼的一瞬,瞳孔正散着奇异的光。完全睁开时,就像一双正常的眼睛,只是比一般人要深邃好看。
这样的眼睛,分明在哪里看过。
我没来由地问他,“在你救我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