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诊所内已没有什么病人,那老人径直走向我,我见他嘴唇干裂,忙让过来帮忙的小叶倒了杯水给他。
老人又讨了一杯喝下,我问道,“老人家哪里不舒服吗?”
老人直直看着我,“你就是最近盛传的,狼王特批准许生活在异世的人类吗?”
我有些错愕,这些天他是第一个敢问起我身份的人。
祁迹走过来,细细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守护祈那的萝摩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问祁迹,“你认识?”
萝藦道,“我是狼王麾下的边戍守,狼王这些年收复和开拓了不少疆域,祈那本是边塞大漠的唯一绿洲,大漠的子民全部都仰仗这一片绿洲过活,如今殿下,可知道那里已经水源枯竭,遍地黄沙了?”
萝藦笑道,“也是,如今殿下有佳人在侧,自然没有功夫关心朝政,你们这儿水土尚富饶,自然也不会顾及我们边塞人的死活。”
祁迹正色道,“这些我爸没有管吗?”
萝藦说,“狼王当然管,可是调水求雨施法降雨都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祈那现在已经因为严重干旱荒化,不少人都死于热射病,眼下更是闹起了疫情,情况十分凶险。”
祁迹似是猜到了他的目的,但还是问他,“那你不去上访狼王,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问道,“看你如此兴师问罪的样子,这次的大旱倒不像是天灾而像人祸了,那你可知祈那突然这样的原因?”
“如今已是立秋,我打听过了,你是夏至时分过来的,自从你来了我们这里,祈那就开始频出异象,仅仅月余我们祈那就变得民不聊生,时间点这么恰巧吻合,除了你还能有谁!”
祁迹怒道,“萝藦,说话要有凭据!”
萝藦冷哼,“我来时问过钦天监,你们这里虽然用水暂时不愁,但降水量比往年大减了不少,按照这个趋势,须臾几年,只怕我们狼族的王宫都将立在一片废墟瓦砾,荒山丘漠之上!”
祁迹挥手间,萝藦从位置上飞出,跌在地上,我忙拦住祁迹。
祁迹正容亢色,“说话还要注意分寸,虽然你年老耆硕,但并忘了尊卑有别,君臣有道。”
萝藦跪伏在地上,嘴角残留着血迹,“如今无路可走,反正是死路一条,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起身,赶紧过去扶他,可他避开我,“你一个不祥之人,休要碰我,晦气!”
不祥之人,我倒是很久没听见这个词了,当初时七的爸妈如此称呼我,是为了让时七远离我,如今又有人这么称呼我,是想我离开祁迹么?
我不怒反笑,“老人家,适才你喝了我的水,坐了我的板凳,现在倒是有力气来骂我晦气了,若是嫌晦气,何必来找我,岂不是更晦气。”
“你!”萝藦的胡须被喷出的鼻息吹得一颤一颤的,“钦天监说了,自你来此,天象异样不断,一星殒没如今双星同辉,本想着或是吉兆,如今看来,定是大凶之兆!”
我笑道,“所以呢,我是狼王特许居住于此的,你没能耐杀了我绝后患,更不敢杀了我,那你此次前来骂我一通,是想做什么呢?异世之人,无人不知我身负异能,你无非是想我觉得心虚有愧,前去救你们命罢了。”
萝藦语塞,捂住胸口的手放了下来。他是个自傲的人,如今被我点破,还要克制着酸楚,我突然觉得歉疚。
祁迹道,“既然如此,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
我打住祁迹,对萝藦说:“明日我就和殿下动身去祈那,你先回去吧。”
“焕生……”祁迹看着我,我对他摇了摇头。
萝藦道,“还请你不要食言,明日我在祈那的边关等你。”
我点了点头,让小叶送走了萝藦。
祁迹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你看萝藦的样子,现在祈那一定苦不堪言,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他一个边戍守都如此狼狈,更不必说那些生活在祈那的人。萝藦虽然言语过激了些,也的确认为我就是这些异象的肇始者,可是就是这样他不屑的人,还要过来向我求助,已经难能可贵了。”
“可是你行吗?我爸都没有办法的事。”
“边戍守如果在狼王那里寻到了办法,就不会放下身段来找我了。我说过,你们这异世只是有着和我们人类世界一模一样的空壳而已,内里包括文化,经济,思想的开化程度都在人类世界之后,甚至远远落后,索性你在我们的世界求学工作,思想还算先进,但是刚刚你出手伤了萝藦,你底子里的思想还是有着严格等级之分的异世灌输给你的,是根深蒂固的。但不代表每个人都会和你一样,大部分的人一生都活在这里,那他们面对天灾肯定要难应付的多,他们和萝藦一样,只能看着山穷水尽。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我可以尽力一试。”
祁迹点了点头,“祈那地处偏远,我待会儿去向我爸禀报一声,顺便讨些人手。”
翌日,我们乘着异种翼狼飞向异世北部。听祁迹说,虽然他们狼族禁止混淆血脉,但也偶有漏网之鱼,那么这些异种就沦为最低贱的坐骑,不能化成人形,且永世供狼人驱策。
我心疼地摸了摸翼狼的脖子,心想你要是投胎投在我们人世,日子一定好过许多,虽然可能也会被指指点点,但至少没人可以剥夺你自由生活的权利。
那翼狼仿似很有灵性,一边飞着一边扭过头朝我看了一眼,却被狼王的手下一鞭子抽了过去。
“你做什么!”我本能地吼了过去。
那手下恭敬道,“畜生不好好飞行,适才只是略施教训,吓着您了。”
我愠怒道,“扭个脖子而已,你累了你不会扭个脖子吗?你哪天得了颈椎病别找大夫看,反正你脖子是不会累的。”
祁迹见那侍从脸色难看,好笑地拍了拍我的头,“好了好了,就快到了。”
祁迹挥手间,那翼狼身上的伤痕立马恢复痊愈了,我这才稍稍安心。
我看向层云之下,眉头紧蹙,果然如萝藦所说,连一点绿色的影子都不见。浩茫的大漠之中,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只见几个人影浮动。
我轻拍翼狼,它飞了低一些,小心落地之后,还是扑起漫漫黄沙。
我和祁迹都愣在原地,看着眼前之景,只想到人间炼狱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