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太多瘴气和枞木的境地,视野一瞬变得空旷。
几擎耸入夜空的巨大粗壮的古木怕是十几个人也无法环抱的过来,盘虬卧龙的枝干蜿蜒缠绕,紫暗的藤蔓垂着,诡异的幽蓝色蝴蝶到处飞舞。
我抬眼望去,每棵树上都放置着一副水晶似的棺材,发着幽绿的光,往远处看去,几乎只要有树,树上便有一副棺椁。
我曾了解过树葬,但是树葬是将死者的尸体安置于树上,任其风化,这是灵魂观念未出现,或为灵魂崇拜尚不发达时期,人们处置尸体的情形。但是这显然不是,将棺木置于古树之上,应属于悬棺葬,悬置越高,表示对死者越是尊敬。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以中央的圆形筑台为圆心,每一圈的棺木位置都在一个水平,越靠近筑台,位置越高,越往后,则棺木的位置越低,这大概是一种区别尊卑的方式。
我又看了看筑台,台子四周是用煌斑岩和碧玄岩垒砌成,我在地质博物馆听说过这两种岩石,也只看过图片,但它们都是世界上最为坚固的岩石之一,因而印象深刻。筑台之上,有一个石床,似乎没什么特别。筑台四角,分别有四个形态各异的兽类雕塑,像是虎豹,也像财狼,看起来凶悍怕人。
筑台的上空,月牙泛着凛冽的冷光,一颗颗星子仿佛是硕大无朋的鬼眼,不知从哪儿吹来如鹤唳般的风声,刮着影影绰绰的枯枝,声嘶力竭地撕扯着一切。
“起风了,咱们往前走吧。”
我挽着祁迹的手,战战兢兢地随着他往前走,莫名觉得这个地方不宜久留,像是某种祭奠亡灵的地方。
“祁迹,刚才……是什么地方?”
“棺林。”
“棺林?……棺林!这里是坞水?”
祁迹点了点头。
原以为棺林只是有什么迷信的传说,才使得它如此神秘,没想到它的里面真的别有洞天。将此地圈禁起来不无道理,适才第一重禁地毒蛇猛兽甚多,若乱闯入者没有一定的防备,自然凶多吉少,第二重更像是某种禁地,似乎没有什么特殊能力的人,根本无法涉足,或是涉足者多葬身于此,侥幸生还者回去之后诉说自己所见,自然更多人因好奇而进入棺林,然而有去无回,所以此地才被封禁多年,未有人再轻易踏入。
当初马路出游散心,路过此地,碰见的奇异之象怕是与这棺林有脱不了的干系,而文继舫葬身于此,若非小叶一己之力完成,那难道与此地也有关系?马路所述当日情形,与小叶所述,文继舫的案发现场不谋而合,都是有黑影闪过,并且所有电力设备出现故障。
有此能力者,除了祁迹,就是祁迹的族人。
而祁迹说此地是他的家,那这棺林究竟又与祁迹有什么关系?每次祁迹都对他的具体身份含糊不清,我想他有他隐瞒的理由,所以给他空间,不做追问。而今日之行告诉我,他不仅对我隐瞒了他的身份一事,诸多疑惑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不想直接问他,我得另辟蹊径,自己去找到答案。
眼前又是另一道屏障,我刚想用手触碰,祁迹将我一把拉回,看来此屏障有所不同。
“这是第三境,非境内人不可闯入,否则心神俱灭,脱离六道,不得轮回。”
“第三境?”
“没错,准确来说,这里面,才是我真正的家,真正生活的地方。”
“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进入?”
“你本来就身负异能,所以有进入的资格,但是你的能力尚未完全苏醒,所以还算是肉体凡胎。但是短时间内你的能力不可能觉醒,所以暂时只能借助我的力量,使你暂时异化通过结界,有一定的风险但风险不大,你完全可以信赖我。”
“异化?异化会变成怎样?”
祁迹摸了摸我的头,“不要觉得异化就是变异成尖嘴猴腮的怪物,你依然保持人形,只是将你人类的魂力掩盖,不会被人察觉,结界也不会有排斥反应。但是异化结束之后,你定会被里面的人发现,势必引起轩然大波。”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去了,我还以为只是过个门儿,没想过要付出生命代价的。再说,我被发现了,你也免不了遭殃的。”
祁迹看着我胆小的样子,笑着说,“我既然带你过来,自然想好万全之策。你把这个挂在脖子上,贴身带着,万万不可取下,否则你人的魂力具象化,一旦被发现,里面任何一个人都有权力立即处决了你。”
“我靠,这么不人道?”
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接过。是一个透明的琥珀,里面有一滴流动的血,拴着金线编织的绳子,跟两元店里买的破烂首饰似的,没什么特别的。
“里面的人都不算是人,哪里来的人道。”
我定了定神看着祁迹,郑重其事地说:“所以祁迹你要知道,我有多稀罕你,才会跟着你来这种鬼地方。”
“待会进了鬼地方,我好好补偿你。”祁迹的指尖划过我的嘴唇,我就知道,他这个无时无刻都在发情的人又起了怀心思了。
我将“护身符”戴好,塞进衣服里。
刚才忍耐住的疼痛又出现了,并且来势汹汹。我腿下发软,一把扶住了祁迹。
“焕生你怎么了?”祁迹有些紧张。
“我没事,先进去再说吧。”
祁迹不敢多言,拉着我的手,跨过最后一道屏障。跨过的一瞬,就像平躺着从水底浮起,露出水面之上,压抑的窒息感减退,仿佛被水洗过焕然一新了似的。
我揩了揩额上细密的汗珠,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磅礴世界。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和祁迹站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之上,眺望着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都市之景。
原以为会是世外桃源,没想到一草一木,一水一路都弥漫着无比熟悉的气息,仿佛这就是我生活的世界,我从我的世界,越过一个屏障,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蔚蓝如洗的天空,层云密布,大厦如林,错落起伏,近处低矮些的居民房鳞次栉比。四通八达的公路,铁路,高速公路,有汽车,公车,火车,悬浮列车,也有路标,红绿灯,斑马线,绿化。重要的是,和我有着一样面孔的人,在这个城市里穿梭忙碌,上班下班,搭地铁挤公交,喝下午茶玩手机,约朋友逛街泡吧。
当巨大的飞机从头顶飞过,带起的风吹动我的头发,飞扬的蒲公英沾上我的睫毛,我眨了眨眼睛,确认这不是梦境。
“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境内吗?”
祁迹笑了笑,“这是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