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床没了一丝动静,王小汪哆嗦着,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我们都屏住了呼吸。
王小汪抖着手掀开白布,张述骷髅一般的面目显得更加可怖,他用手探了探张述的鼻息,又触碰了一下他的颈动脉。
王小汪重重呼了口气,回头对我说:“死的。”
“那刚才……”
王小汪转过身问从地上爬起来的法医,“您觉得是怎么一回事?”
法医摇摇头,气息依然紊乱,“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难道是怨恨太深,阴魂不散?”
果然在这种没有办法解释的事情面前,连法医都失去了理智只能用灵异来解释。显然我和王小汪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事情越来越诡异复杂。
离开法医处之后,我赶去了医院,王小汪回了警局调查小李和那个中间人。
病房里,马路呆滞地坐在病床上,不哭也不闹,但满地狼藉,床单也都掉在了地上,祁迹倚着窗台,看到我过来了,朝我走来。
“你可算来了。”祁迹皱着眉,看来之前马路把他闹得够呛。
“马路他怎么了?”
走近看,马路并不是乖乖地坐在床上,而是以一种极怪异的姿势定在那里,像被泥塑了似的。
祁迹不好意思地瞅了一眼马路,“他太吵了,闹着要去见张述,我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了。”
我点点头,“没事,我会劝他的,你先收了你的什么术。”
祁迹轻咳了一下,画面按了播放键。马路把身上的半拉被子甩在了地上,发疯地哭喊着,“我现在就要去!”
我急着去抱住马路,任他在我身上拳打脚踢,祁迹心疼的看着我,又想施展法术,但我向他使了使眼色,让他住手。
马路打了一会儿也累了,伏在我的肩头,我感觉到他的眼泪濡湿了我的衣服。
他啜泣着,“焕生,你告诉我,张厨子好好的,他没有死对不对?”
我轻轻推开马路,直视着他的泪眼,“马路,张述死了。”
马路抿着嘴,想笑却先流出了眼泪,笑一下嘴角又塌了下去,面部扭曲成奇怪的样子。
马路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像当初接受了他爸妈相继离世的时候一样。
他看着我说:“怎么死的?”
“被人杀害。”
“谁杀的?”
“不知道。”
“你知道了之后一定要告诉我。”
马路干涸的眼眶泛着刺目的红,仇恨的锋芒闪烁。
“他现在在哪儿,他无亲无故,我要替他料理后事。”
“在法医处,可能还需要鉴定一些东西,所以这个事以后再说。”
“难道犯人一日不抓到,就要让他一个人在那儿冰冷地躺着吗?”
“所以,我们要快点找到那个坏人,让张述早日入土安息。”
“我们?我能做什么?”
“马路,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张述的身世?”
马路想了想,“我听张述说起过,但是时间太久了,我想不起来了。”
我看向祁迹,祁迹对我点点头,看来他有办法唤起马路的记忆。
祁迹走过来,对马路说:“别动,你的头上有个东西。”
祁迹碰了一下马路的头,马路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我想起来了!”
“张述曾经和我说过,他的父母原本是房地产开发商,家境殷实,可以说是江南一带的商界翘楚,后来发生车祸,双双离世,那个时候张述才十岁,他的父母没有亲人,他没有人可以投靠,那些有过生意往来的叔伯在张氏企业垮掉之后也都作鸟兽散,因为他父母生前都是慈善企业家,所以政府将张述收容,送进当地的孤儿院,他凭着抚恤金读完了初高中,后来又念了一所厨师院校做了厨子。”
我心下疑惑,“张述爸妈都是商人,他从小耳濡目染,却没有从商?”
“这个他说过,张述本身对商业没兴趣,但是很重要的原因是,是他母亲死前的临终嘱托,让他不要步他们的后尘,让他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地生活,并且,不要让他寻仇。”
“什么?”我震惊地看着马路。
马路说:“张述是这么说的,当时他也在车上,在那场车祸中,他侥幸活了下来。十岁,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他现在回想起来还会全身发抖,说自己那个时候跟着父母一起死掉该有多好。车祸发生之后,肇事的运料车上面走下来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副驾驶上的张述母亲还没死,她气息奄奄地转过身,把倒在下面的张述护在身下,跟他说不要报仇,爸爸妈妈想要他平安健康地活着。后来,那个男人拿着长长的石锤敲烂了车门玻璃,然后重重地砸向了驾驶座上的张述父亲,血洒了那个人一身,同样,母亲也被那个人干净利落地处理了。母亲的血淌了张述一身,张述眼睁睁看着父母在他面前惨死,却一声也不敢发出,可还是被那个人看见了,张述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个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忍,随后举起手中的石锤预备砸下去,可是在石锤落下的一刻他收了手,张述也吓得昏了过去。”
“是谋害?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杀害他们一家?后来这个案件怎么处理的?”
“交通事故。”
“什么!怎么会定性为简单的交通事故!警察都瞎了吗?车祸怎么会死的那么惨重!难道都没有检查到死者死前受到钝物重创吗!”
我情绪激动,完全无法相信。
“张述接受治疗期间,不止一次地跑到警局,哭着拉着警察说他的爸妈是被人害死的,可是没有一个人听他的,从那之后,张述就知道了,害死他父母的人有通天的权势,他是斗不过的,所以他的母亲在死前嘱咐他不要寻仇,也不想他一辈子都在复仇的痛苦生活中度过。”
“那张述心里有怀疑的人吗?虽然只有十岁,但也有可能在家长里短里听到些什么。”
马路点点头,“张述说,他的父母曾经在生意场上得罪过江南的商业巨鳄,对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因谈判破裂张述的爸妈曾收到好多条恐吓短信,但张述爸妈是认死理的人,不合作就是不合作,顺便向工商局检举了对方公司的不正当贸易和偷漏税等不法行为,令对方折损了不少。张述想,那次事故绝对跟这件事有关系。”
张述明知道是谁害死了他的父母却什么也做不了的心情,该有多么煎熬痛苦,父母的仇未得报,如今自己也不明不白被人害死!
“张述只跟我一个人说了这件事,并且不要让我告诉别人。这是他的秘密,也是他最不忍正面的回忆。现在想来,他的惨死,可能和当年的事有脱不了的干系。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坏人知道张述还没死,过来斩草除根?”
我摇摇头,“那个人能一手遮天,何惧一个毫无权势的厨子?他当真要灭口,早就下手了,他若有心打听张述,张述不可能活到这个年纪才遭人毒手。”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张述爸妈发生车祸的地方是在哪里?”
“因为他们公司的主体虽然在江南,但公司的分枝大多在我们市,张述爸妈举家迁过来,一来是为了远离那个对手公司的纠缠,二来是有准备将公私重心迁移至我市的打算。那天正好是张述搬家的日子,是在竹延镇的盘山公路上。”
“也就是说……是在竹延镇公安局管辖范围内发生的车祸?”
马路狐疑地看着我,“没错。”
“那很有可能,杀害张述父母的是那个损兵折将恼羞成怒的人,而在我们这里一手遮天掩盖事实真相的,另有其人。”
我心中的揣测和怀疑愈发膨大,以至于我自己都收不回那令人咋舌的猜想。
马路问我,“那是什么意思?”
我摇摇头,拿了个苹果,一边削皮一边继续问他,“那张述还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对那个亲手杀了他爸妈的人的印象?”
马路想了想,“张述提到过,因为太恐怖,所以没有太过细致的回想。那个杀手,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带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身材很臃肿,那个人打开车门准备袭击张述的时候,张述闻到了那个人身上有一股很浓烈的酒味。那个人的眼睛也很红,像熬了好几天的夜。对了,张述说,他好像看见那个人左耳没有耳垂,因为很特别,张述一直记得。”
我手上的水果刀一下把苹果皮削断了,割伤了我的拇指,苹果滴溜溜地滚到了病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