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之后,我看着镜子里有些狼狈的自己,眼眶突然就红了。
“大老爷们儿不准哭,你敢掉眼泪你就太丢脸了!”
跟个精分似的指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没想到这样一来,眼眶更湿了。
我拿毛巾擦着头发,把桌子收拾干净,打开台灯,搬上电脑,准备了几袋零食,企图做别的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哎哎哎赶紧把眼泪收回去听见没有!”
我吼得越用力,泪腺就越不受控制,我紧紧闭着嘴,拳头握得跟个石头似的,就是想把眼泪给逼回去,好像起点作用了,然后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却没想到一笑,眼泪就跟没关紧的水龙头似的,一滴滴地直从眼眶里往外落,因为低着头,都没过脸,也好,省的再洗把脸了。
“太没用了。”
我低低地骂了自己一句,像个小丑似的抬不起头。
小的时候被那个女人折磨的要死要活的,长大了被那个天杀的爹祸害拖累,求学的艰辛,找工作受的冷眼,这么多年,我都很少掉过眼泪,更别说掉的这么凶猛。
所有的委屈与积怨都随着这一次性暴发,冲刷了我浑浊的眼睛,和那个被日积月累的灰尘覆盖的心脏。
我这个人,因为自尊的缘故,很少去倒贴别人,在爱情方面总是被动的一个,唯独在祁迹这里,我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原来我也可以这么厚脸皮,这么孜孜不倦地想要去靠近和讨好一个人。
虽然我讨好的方式,就是日常一损,我可能骨子里还是一个过分自傲的人,殊不知在爱情里放不下身段,就会是这样失败的结果。所以我没讨到好,却自讨了羞辱。
可是,祁迹,未免也太过分。
恶心?自我记事以来,从来没有人将这样的形容词施与我,即使我有一个精神失常的母亲,流氓无赖的父亲,邻里都会夸我懂事善良,老师也会称赞我勤奋上进,即使我和七哥的关系在学生时代被传的不可思议,朋友也会为我仗义执言,大学的时候我的性向在室友之间并不是秘密,但也没有任何污言秽语传到我的耳朵,他们说,无论如何都会挺我祝福我。
而祁迹,明知道我喜欢他,却故意拿不堪入耳的话耻笑我,若不是念及残存的一点喜欢,我早就让他收拾包袱走人了。以我的行事作风,早该如此的,可是谁让我喜欢,喜欢就卑微。
眼泪淌着,还得憋着不发出声音,久而久之脑仁就疼得厉害,终于因为头疼的程度大过了心里的悲伤而止住了泪,我抽泣着擦干了眼泪,静默地坐了好一会儿。
“没事,不喜欢就是了。”
我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子里眼睛红肿的人说,镜子里的人笑着回应我。
“已经不喜欢了,真的。”
我拍了拍冰凉的脸,可能是哭久了,水分全拿来杀菌了,口渴,准备下楼倒一壶水。
刚准备拉开门,听见小叶的声音,我正纳闷这个点儿怎么还没回家,但我还是躲在了门后,想听听她和那个人说什么。
小叶说:“祁先生,我知道你不喜欢与人交际,但我们都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想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傅医生也是。”
“你想说什么?”
“傅医生的身世其实挺惨的,他的妈妈是孟乔森综合病患者,你是医生,应该比我明白这个病有多么可怕,他的那个爸爸游手好闲,赌博酗酒,样样不入流的事都干过,摊上这样的爹妈,你要知道傅医生要多努力,才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即使之前的生活有多灰暗,他都乐观开朗地活着,并且希望身边的人都会因为他感到幸福,我们以这样的老板感到自豪,所以不允许任何人去诋毁他伤害他。”
“孟乔森综合征?”
“没错,所以傅医生小时候受了很多的苦,能有今天的作为,也不是坑蒙拐骗来的,是有真本事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中医存在这么大的偏见,或者是抓到歹徒的那天晚上,你对傅医生给七哥诊疗的手法存在误解,但是我想告诉你,镊子等器械,傅医生都是嘱咐过我严格消毒了的,云南白药粉也确实有及时止血的功效,傅医生将药末撒在了伤口不是很深的地方,这在中医急救方面无可诟病,再说,也是傅医生不得已而为之,当时是七哥不肯去医院,执意让傅医生处理的。”
祁迹没了声,突然很好奇现在的祁迹是什么表情,这个小叶怎么拿我的身世卖惨,不过这些事我都没和诊所里任何人说过,她是如何知道的。
祁迹依然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响起,“他……和那个时七是什么关系?”
这回换小叶没了声,大概小叶和我一样,都对祁迹这个奇怪的问题感到意外。
半晌小叶才说:“七哥和傅医生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你是聪明人,肯定看得出七哥对傅医生的感情不一般,但傅医生自个儿是什么意思,我们都不清楚。祁先生你这么关心咱们傅医生的感情生活,莫非……”
“我知道了。”
祁迹当即打断了小叶可能会让他上火的揣测。
“总之,不管傅医生说话如何不中听,你都不能说那样的话伤他的心,再说傅医生比起祁先生,是小巫见大巫,论挤兑人的功力,他恐怕都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对对对,太解气了小叶,加工资,必须的。
“不过我们也知道,傅医生嘴欠,欠的自然需要更欠的来治,但您把握分寸,以我对傅医生的了解,你可能戳了他的死穴。”
小叶你这个月别想要工资了,刚在心里夸你两句,你就合着外人整治我。
“祁先生早点睡吧,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踢踢踏踏地下了楼,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隔壁的房门关上的声音,又等了一会儿,才悄悄打开门。
刚打开门探出我的脑袋,就看见祁迹高大的身影,像死神的衣袍一样罩住了我猥琐的身体。
“在自己家,怎么跟做贼似的。”
我靠,刚刚的关门声是我幻听么,还是这个变态早就知道我听墙脚,故意诱我出来的。
祁迹饶有兴趣地盯着我,语气虽然依旧轻蔑嚣张,但并没有之前让我感到不快了。
毕竟于我而言,眼前的这个人现在仅仅是房客而已。
“祁先生,我想我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祁迹抱臂,倚着栏杆,风吹过,鼻尖嗅到他身上沐浴后的清香。
“除了那个追杀我的老唐,可能还有别人想置我于死地,我现在是在钢丝绳上走路,甚至连平衡木都没有,随时有性命之忧。但凡一个头脑尚算清醒的人,都不会想和我扯上关系,你眼下住在这里,希望你有最坏的打算,暗箭最是难防,一个不小心一命呜呼,赴了黄泉也别怪我。你若是担心,就赶紧搬走,这个月的租费我也都全额退给你,甚至还能再塞给你几百块钱,你也眼不见我心不烦,我更是图个清静,咱们青山已改,绿水断流,无缘再见。”
“说完了?”
“说完了。”
“我不走。”
“随便你,反正我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对不起。”
“……”
什……么?我该不会是大限将至,天可怜见,让祁迹这个完全没有低头的可能的高冷面瘫变态腹黑诡异性冷淡的男人,跟我道歉了?
“我无心侮辱你,只是一时想在口舌上争过你,而失了分寸。”
“这都算是无心之举,那你刻意为之的时候,我恐怕受不住。”
小爷我岂是那么好哄的。
“我无意哄你,而你腹诽滥骂我数次,却从未道过一次歉不是吗?”
祁迹这个怪物,若不是人类的异种,我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眼里也并没有责问的意思,汪着一潭平静的水,无怒无喜,却让人身心都柔软了起来,不想在生无谓的闷气。
或许是小叶的一番话令他心生一些怜悯,或者觉得确实对我的医术有所偏见,总之他的眼里没有了先前的嫌恶与排斥,多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像是温泉上空湿暖的水汽,抚平了我所有燥热的气息。
夜风穿过樱花树梢,让我一个激灵,从他的眼里抽身而退。刚刚犹如心甘情愿地堕进一个漩涡,晚一秒我就难以自拔了。
楼下传来嬉闹的声音,是吴妈他们,大概是小周关上了诊所的门,那么大的声响,只有他这个粗糙的汉子干得出来。
吴妈惊喜地说:“你们看,今晚月亮格外的圆哪!”
我抬眼看向夜空,月亮圆滚滚得像吴妈搓出来的汤圆,那月球表面暗灰色的斑块,就像汤圆里若隐若现的芝麻馅儿。
祁迹突然笑了,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比今晚的月色还要皎洁明亮。
不知道他为何发笑,但他笑起来,却是好看到不可方物。
吴妈一行人离去,只剩阳台下的我和祁迹,我看着他,他看着月光下的花海。
“今晚十五,远日如鉴,满月如璧,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我呆看着被清切的月色笼罩的祁迹,像踏着时光从远古而来的风尘旅客,那种迥异于世人,不沾染丝毫烟火气息的感觉,让我觉得遥不可及。
“什么日子?”
“虫兽出动,妖异肆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