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绿中医诊所旁的南山咖啡店。
马路无神地搅着卡布奇诺的酱色泡泡,凄哀地对我说:“我分手了。”
一如往常,没有一点儿惊讶。
“和哪位?”
“对面张记的厨子。”
“那个面瘫?没事,你不还有那位夜色酒吧的服务生小哥吗。”
“滚蛋,说的我好像很滥情一样。”
“难道不是吗?”
马路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说:“这次是张厨子提的分手。”
这下没法儿淡定了,“我靠,他甩的你?”
“他提分手的时候我还拉下脸求他来着,因为他……做饭太好吃了,我还没吃腻味。”
我明白,马路这次是来真格的了,不嘲笑他一下都对不起那些被他玩玩就甩的男人。
“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
“凭我的手段,情场风云,纵横捭阖,哪一个不被我降得服服帖帖的,他张厨子就是拿住了我这点,在那儿欲擒故纵呢!”
我白了他一眼,把视线投向窗外,春意融融,阳光正好,耳边是马路不断的絮聒,身心却到了别的境地。
这么多年,马路每次分手都要把我当垃圾桶大吐苦水,我能从他打来电话的第一声“喂”来判断他是要约我出去逛街,还是要和我分享他的现任如何变成了前任。
每次都是他甩的别人,却每次都搞得自己像个怨妇,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不过他的存在还是有那么点意义的,看到他,至少会让我觉得自己过得还算不错。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嗯。”
我附和着,眼睛却盯着街道对面的一条小巷,巷壁爬满了藤蔓,再往里看,却是极目也看不到底的黑暗。
本来是很普通的巷子,在与马路的喋喋不休的对比中,显得极富有吸引力,令我移不开视线。
“真扫兴,不说我了。你和七哥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巷口的阳光突然被巷内的黑暗逼了出去,绿色的藤蔓卷曲,飞速的逃亡似的湮没进青石板的缝隙。
我意外地睁大眼睛,想要叫马路往对面看,嘴张着,却一句话说不出。
“七哥真是不一样的人物,你爸的案子不是他帮着处理,指不定多麻烦。不过我了解你,我猜你就是因为七哥的处处帮衬,才不肯接纳他……你干嘛啊,一脸吃了翔的表情。”
巷子的黑色里,雾化般透析出一个人影,那影子步履蹒跚,扶墙而行,在巷壁上留下一连串的血迹。走到巷口,我才真切地看到他,湿哒哒的头发黏在额头,低垂着脸,青色的筋脉迸起,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色冲锋衣,普通的牛仔裤和普通的球鞋。
明明巷子里一片灰暗,我却无比真实地感受到那个人的出现,他的每一根毛发,我仿佛都看得无比清晰,这种透彻的感觉令我战栗。
或许是眼花,出了幻觉,或许那只是个打了架挂了彩的小流氓,但是我本能地想逃跑,我扶着桌子,脚不住地蹬地,却动弹不得。
我想那时的我一定比见到鬼还要仓皇恐惧,以至于马路都吓得不知所措。
“你怎么啦?!焕生你怎么了?!”
马路顺着我的视线,却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那个人抬起了头,我终于看到了他的面目。那一刻残余的理智在安慰自己,这一定是在做梦。
苍白如纸的脸颊,迅速爬满错综的血管,尖利的獠牙咬破了嘴唇,和着涎水汩汩而落,两只绿色的眼睛突突冒着寒气,眦裂的眼眶也在不住冒着血珠,那盯着我的眼睛,是看不到头的深邃,闪着能够穿透一切的死亡的光。
他狠戾地看了别处一眼,我惊叫一声,桌上的玻璃杯瞬刻炸裂,指甲大小的玻璃碎片直直插入我的眉心,温热的血液糊住了我的眼睛。
“焕生!”
马路焦灼的脸渐渐在我血红一片的视野里扭曲模糊,直到万籁俱寂,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