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小会议室的房门，熠少迈开长腿旁若无人地走进去。
听见响声，正在开会的几个都向房门方向看过来，只见一翩翩少年，身姿笔挺、面容俊朗、面带笑意、如闲庭漫步般施施然地出现在会议室里，室内的光线仿佛都随着他的出现，明亮了起来。
林芳华也看向忽然闯入的男子，与其它人不同，她的脸上明显带出几分不虞之色，因为她的讲话被打断了，更因为她今天的心情本就不太美好。
林熠华止住脚步，向在会议室里环视了一圈儿。因为是“董事长机密会议”，今天与会的人并不多，除了正中主位的林万年以及他左右首的林芳华林新华，还有三个公司老董东……坐在最未席的是一个一身黑色的女人，正是在停车场骂他“变态”的那只“小乌鸦”！
“熠华回来了？去我办公室坐坐吧，我们正在开会。”林芳华向弟弟说，面对出国几年的弟弟，语气中并没有多少亲近之意。
林熠华向姐姐的方向看了一眼，没回答，更没退出去。而是举步向空着的一张椅子走去，那椅子刚好在“小乌鸦”的对面。
伸出手臂将椅子移出来，林熠华跷起长腿斜斜地坐在上面，像个坐在酒吧里看表演的少爷，说话的语气也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刚好没什么事儿，上来坐会儿，听听你们是怎么把一个二十几亿的项目送给华田的，也长长见识。”
“林熠华！你不要胡闹，这里不是你玩儿的地方，这是公司决策层机要会议，只有大股东才能参加！”林芳华的声音带出几分尖利。
“如果没记错的话‘星光娱乐’也还是在万锦集团的名下吧，我妈的股份都是我的，我不算是万锦大股东么？而且，还有一点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也姓林。”林熠华薄唇轻挑，带出几分挑衅的味道。
“你，出去！”林芳华提高噪音，与林熠华相仿的丹凤眼里现出几分凌厉。
“如果说我不想呢？芳总是不是叫保安拉我出去？”熠少跷起的腿晃了晃，看着面色发青的姐姐笑。
“当局者迷，我觉着这事儿让熠少听听也好，或许他这个旁观者能听出些端倪来也说不定，而且他的确也是林家人。”林熠华身边的一位老者说。
林芳华沉吟了一下，没说话。如果出言的是另外两位股东她完全可以将这提议驳回，可说话的是郑仲栾，这老头儿在集团几位股东中还是比较特殊的，而且有种“老公子哥儿”的脾气，犟起来有时连父亲的面子也不给。
“芳总，你继续。”林万年的声音响起。
林熠华将一只手肘支在桌上，伸出另一只手，用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向姐姐点了点头：“你，继续。”然后也不待林芳华反应，便把目光向对面转了过去。
刚一转过视线，林熠华就赫然对上了一双晶莹通透、漆黑如墨的眸子，那眸子深处仿佛有光影浮动，流光溢彩，倒让熠少不禁呆了一下。
那眸子的主人也是一呆，仿佛偷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抓个正着一般，脸上再度现出惊恐至极的神色。然后她快速低下头把整张面孔埋在桌上，从林熠华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头黑黑的头发，毛绒绒的头顶。
不就是看她一眼吗，至于慌成这样？低着头肩膀还一抖一抖的直打颤，如果不是在会议室，林熠华甚至怀疑她会像在停车场时一样，大叫一声“变态！”然后落荒而逃。
摸了摸自己的脸，林熠华恨恨地看着那只小乌鸦的头顶。如果不是在会议室，他真想冲过去把她从桌上拎起来，让她好好看一看，这张脸，有那么可怕吗？
其实从林熠华一走近会议室，顾曦妍就认出他就是那个在车上和外国女人鬼混的“变态”，只是没想到细看下来他竟比在车库里那惊鸿一瞥还要好看，而且他还是林董事长的儿子。林董事长的儿子，竟然是个“变态”，真是，太可惜了……
林芳华清冽的噪音再度响起：“事情的经过大家都知道了。现在可以断定，尼泊尔项目失利，是集团内部出了内奸。各位都是集团大股东，也是董事长信任的人，今天把大家召集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请各位同心协力，找出内奸。”
林芳华说完，拿起杯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挺翘的胸脯巨烈地起伏着，看似对尼泊尔项目失利犹有余恨；林董事长的唇角紧紧抿起，目光肃然地在在场各人脸上一扫而过；林新华和其它三位大股东也都做出同仇敌忾之状，纷纷表示一定要把内奸抓出来。
林熠华的唇角上挑，带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愚蠢！”
低沉的噪音，在会议室里异常的清晰。
林芳华怒视弟弟：“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还真是愚蠢啊！”熠少再度重复了那两个字。
“你！……”林芳华一拍面前的会议桌，站起身，整个人带出一股独属于高位者的威压之气。
林熠华依旧吊儿郎当地跷着两条长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芳总，坐下，让他说下去。”林万年说。
清朗好听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再度响起：“尼泊尔项目万锦跟了两年，半年前才得到入围资格。其它两家也差不多，分别用了十六个月和十九个月，而华田公司，只用了一周就取得了竞标资格。排除项目主管方受贿的因素，只有一种可能，华田方面提交了绝不逊色于我们三家，甚至是优于我们的竞标文件，所以才破格入围。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这样明显的危机，你们，整个万锦决策层竟然完全没有重视，这不是愚蠢是什么？难道你们真认为华田公司是没事儿干用一周时间来陪标玩儿？或者来找你们三家凑一桌麻将？”
戏谑调笑的语调、玩世不恭的姿态，所说的却句句直指问题核心、条理分明，而且有理有据……顾曦妍再度抬起头，向对面的男子看过去。
他的脸上还是带着轻浮的笑意，他的眸子却认真而专注，有如点点星光，灿若朝阳。
这样的他，这样的智慧冷静、条理分明，竟让顾曦妍觉得和之前车上那个“变态”的形象十分矛盾，有一种极强的违合感。
林熠华感觉到对面的目光，一双眸子不经意般向顾曦妍射了过来。
顾曦妍急忙缩肩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尼泊尔项目一直是由林芳华负责的，整个万锦近两年也基本都在林芳华的领导下，面对这样公然的指责，芳总脸上的怒气更盛：“林熠华，你刚回来知道什么？不要在这里信口开河，指手划脚……”
林万年温和却满含威仪地再度打断女儿：“让他说。”
林熠华晃了晃跷起的长腿，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桀骜不驯的浅笑：“不爱说了，跟蠢人说话，太累。”
抬手向几乎要拍案而起的女儿示意了一下，林万年认真地看向小儿子：“只能指出问题却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也比蠢人聪不了多少。你刚才说的只是问题，还没有说出解决办法，你说急于找内奸很愚蠢，那么，现在万锦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熠少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这话还有点道理，现在不是死撑面子的时候，而是应该积极寻找解决办法。内奸嘛，当然要查，但比查内奸更重要的是建立集团机密安保系统、强化管理层风险防范意识。亡羊补牢的故事都听过吧？在尼泊尔项目上万锦已经失利了，把狼找到那羊也回不来，最多是把那只狼送进警局，关他几年。这个是要做，但如果不加强防范，还会丢更多的羊，还会有更多的狼溜进来。”
林万年沉思了一下，指了指三个儿女：“你们，跟我去办公室。还有，顾董事也一起来吧。”
顾曦妍地站起身，目光茫然地四处望了望，因为是机密会议，金昊哲没跟进来，还在外面等着她。
一个人的顾曦妍看上去更加弱小孤单了，好像个和家人走失的迷路小童。
林熠华看着茫然四顾不知所措的女孩儿，扯了扯嘴角，唇畔带出一点儿凉薄、眼中滑过一丝不屑。
林芳华站在门边回头向顾曦妍招呼了一声：“走啊，曦妍。”
顾曦妍点点头，从会议桌后走出来，跟着林家四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