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美人的临盆来的猝不及防。
她是在半夜间突然疼起来的。
太医稳婆全部赶到胡美人宫里的时候，胡美人的叫声听上去已经叫人揪心。
阵痛才刚刚开始，稳婆先稳定了一下胡美人的情绪，告诉她应该怎么呼吸用力孩子才会更加快的生下来。
看到满屋子的人和亮堂的烛光，胡美人的心才算是安定了一些。
“皇上呢？”胡美人一边默默忍耐一边询问。
“已经派人去请了，想来很快就会来了。”
胡美人身子有些虚，这个孩子是头一胎，太医们私底下合计了一下，胡美人若是撑不过去，怕是只能保住一个。
这样的事不可能去问胡美人，就只能等着皇上来了再做定夺。
此时此刻，他们想的自然都是如何保得母子平安。
生孩子是大事情，消息一传开，除了太后以外，基本上所有的嫔妃都不得安枕，凑到胡美人这里来看热闹。
皇上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一进来就齐刷刷的跪下去一片。
皇上身后跟着皇后郑妃，温贵人身子不适，皇上特意嘱咐她不必出门。
素衣跟在郑妃的后面，全程低着头没说话，郑妃皇后进房间的外堂陪皇上坐等，素衣便自觉的退到一旁，和其他的妃嫔们站在一起。
女人一多，就喜欢不分时间场合的讥讽比自己厉害的人。
素衣像是一座冰山，杵在那里，没人靠近。
可是不靠近，却不妨碍她成为话题的中心，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尖酸刻薄的话：“皎贵人都亲自来了，你瞧她那脸色，被胡美人看见了还不得活活气死？人家生孩子，多大的喜事……就她摆着一张臭脸，来哭丧的？”
旁边另一个人拽了说话之人一下：“姐姐别胡说。”
“怕什么……”那人掩嘴轻笑。
素衣微微抬眼，朝着她看过去，目光没什么波动，却让那两人齐齐整整的抖了一下，迅速移开了视线。
果然，直面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一味忍让，只是助长她们更加嚣张罢了。
她向来不爱笑，尤其是对着这些人，皇上知道她的性子，所以从来不强求。
这样的恩宠，肯定有人分外眼红，都是情理之中。
素衣并不过多在意，瞪过她们之后，她们的声音也自然就小了下去，皇上就在里面，真是闹起来，吃亏。
素衣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晓得腿已经开始发酸，四周的声音从窃窃私语已经变成了低声埋怨。
大概意思便是这胡美人生孩子，非得她们也来这儿陪着受罪做什么。
好在这样的声音没有多久就被走出门来的郑妃娘娘打断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妃嫔们给她行过礼，好一会儿才沉声开口：“胡美人生孩子是大事，你们在外边叽叽喳喳的闹什么？”
下面一片鸦雀无声，没人敢再多说一个字。
郑妃眉眼间皆是疲惫，外面的人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只听见郑妃道：“你们都回去吧，呆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挤得很，还不知道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说完，还特地看了素衣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进屋去了。
来来回回走动的婆子丫鬟的确不容易，这儿站着的谁也不是能轻易得罪的，郑妃发了话，大家本来也就满肚子怨言，这下好了，不到片刻的功夫，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素衣多站了一会儿，她不想和她们一起走出去，闲言碎语多得很，听的她脑仁疼。
更何况……郑妃娘娘也还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独自一人回宫去。
胡美人这会儿依旧还是阵痛，外边没人了，就能够清晰的听见从里屋传出来的叫声。
素衣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想过要孩子，所以不能体会胡美人现在的痛苦，可是里屋的郑妃和皇后，都是为皇上生育过的，儿子也好，女儿也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记忆犹新。
里面闷得很，郑妃听见外面没动静了，便起身出来透透气，刚刚走出来，就看见了还站着的素衣，微微皱眉：“怎么不走？”
“回去也是一样的。”素衣说的平静。
郑妃没再说她什么，专门让一个小太监腾出手来，给她找了个凳子和盖得小棉被：“夜间会冷，你坐一会儿还是回去，不用在这里辛苦，生孩子这事儿，根本说不准是怎么样的，皇上都已经在偏殿睡下了，明日还要上朝。”
是啊，不管是什么样子的事情，都不能耽误了国家大事。
一个女人生孩子，难道还能重要的过皇上的身子？
真是悲哀。
“娘娘。”素衣喊住郑妃，郑妃有些疑惑的回头。
“若是胡美人的身子撑不住，母子二人只能保一个……”素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大概是胡美人的叫声越来越没有气力的缘故吧。
郑妃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笑了笑：“太医已经请示过皇上了，而且，这样的问题，素衣你还不明白么？自然是舍母保子的。”
舍母保子。
素衣在心里默念一次，是啊，她是知道的，肯定是舍母保子，别说帝王家，就是普通人家，肯定也会是这样的结果。
皇上对胡美人宠爱，的确是宠爱的，可是和孩子比起来，这样的宠爱，换来的就是一句舍母保子了。
那若是苏穆清，他会怎么做？
他一定会保住姜琬琰的吧……素衣勾起嘴角，她近日来……真是格外的爱多想，姜琬琰的孩子已经平平安安的回到了敬王府，她现在坐在胡美人的宫里，觉得胡美人可怜。
她的身子不够健壮，稳婆换了好几拨，都是摇头叹气着出来的，想来情况应该很是糟糕。
这样的场景，看的心颤，但是时间久了，渐渐也就麻木了，郑妃说的对，入了夜，这风扑在身上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她虽然有棉被盖着，但还是没有温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一下子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