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大船停在海面上,随着海浪的冲击微微颤抖,船上竖着一个大烟囱,溢出滚滚浓黑的烟,在西北风的强势吹动下越行越远逐渐消散。一块木质的板子放下来,连通了陆地和铁船,两个人站在船口,跟每一个登船的人要船票,审视一番才让他们上去。现在甲板上已经站了许多人了,他们穿着厚实的大衣,围着毛线织成的长围巾,戴着帽子,提着皮质的行李箱正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寻找自己所在的舱位。
宁霖琦和妻子站在一起,同往日的友人念叨几句话,他的眼睛不时向一边瞟,看看女儿的情况。
宁鸢儿正和自己的小伙伴站在一起,他们似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就算是离别的时候也能够俏皮说几句有趣的话。
“你说你去了维洛国之后会不会勾搭几个国外的帅小伙啊。”夏曦瑶还不知道宁鸢儿定亲的事情,毕竟她自己都没有当成一回事,不惊人提醒就将这约定忘到屁股后面去了。
“勾搭什么国外小哥啊,长得那么矮,我才不喜欢呢。”
夏曦瑶这才想起来,维洛国的人现在长得十分矮小,就像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别看提到欧美小哥都会想到身高一八零一九零,在中世纪的时候,一七零就是高大威猛的汉子了。她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留着板刷胡月带头的男人形象,实在是,太丑了啊!
再想想自己大学里那群中二病非主流的年轻人啊,染着葱绿色荧光黄葡萄紫的头发,穿着洛丽塔二次元的衣服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形成了校园中独特的风景线。她相信宁鸢儿的审美还是比较传统的,应该不会愿意同他们走在一起。
“算了,你还是不要在国外谈恋爱好了。”夏曦瑶难过的拍拍她的肩膀,“且不说你现在年龄太小,早恋不可取,就是到了年纪了,如果一不小心遇到了国仇家恨了怎么办。”
虽然暂时还没搞清楚这个世界的一些设定,毕竟写言情小说的作者们永远都是这么随心所欲,为了表现各种各样的男人们对女主的痴迷热爱,什么艰难险阻都能想象出来。不过作为一个热心政治热心世界的孩子,她这几天也将各国形势摸了个七七八八,估计这战争不可避免。啊啊啊啊啊,为什么金手指不给她开的多一点啊,这究竟是个什么套路啊,能不能给一点提示啊!
“你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是不是因为我要出国了,所以你太伤心了,脑子坏了?”宁鸢儿没好气地拧她胳膊一下,继而又软化了语气,抱着夏曦瑶和容芷,“怎么办,我真的好舍不得你们,真的好不想走啊。”
容芷早就红了眼眶,前天还跟彭新吵了一架,已经失掉了一个心爱的人了。不过隔了一天,她就要跟最好最好的一个朋友分离,这样连续的冲击让她的内心变得空空荡荡,茫然不知所措。
夏曦瑶比她们都要豁达许多,分离对她而言不过是几个小时的飞机或者是不能触摸到对方的视频,现代人将世界的距离都缩短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带着不舍,就像是生离死别这辈子都见不到了一样,这种伤感的氛围也感染了她,让她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将自己的眼泪擦掉,她发现自己的脑子根本就不能思考,她无法将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平静的看着这个世界按照他原本的规律运行,看着每一个人被命运控制,又努力挣脱命运的桎梏。
可是她所在的甚至不是真实的历史世界,她有着可以参考的记忆和教科书,却无法预测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已经入局了,局中人,无法以上帝视角看待每一个人,局中人,是有偏爱有厌恶有哭有笑的。所以,面对着朋友的离开,想到这个世界的虐坑设置,夏曦瑶明白,自己在担心。
“好了好了,别哭了,就像你们说过的那样,我又不是永远都不会来了。”宁鸢儿一边哭一边安慰她们,“好了好了,来,给姐姐笑一个,给你们买糖吃。”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容芷推她一把。
“哟,怎么着,胆子大了啊,还敢对我动手了,要不要打一架,嗯?”宁鸢儿和容芷的两只手握在一起,在半空中推来推去。
“天哪,你手劲儿怎么这么大。”容芷嘟哝着抱怨,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甩一甩,发现上面红白交错,又活动了一下才好。
“鸢儿,走了,该上船了。”宁霖琦提着箱子对宁鸢儿招手。
“我知道了,爸。”宁鸢儿应了一声,回过头跟夏曦瑶他们恋恋不舍得说了一句“再见”便赶紧小跑着追上去。
双脚踏在木板上的感觉很不舒服,走一步木板就往下压一下,又弹回来。许许多多人一起走上这块木板的时候,他就像是吊桥一样一直在晃动,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了。宁鸢儿连忙捉住母亲的衣袖,注意着脚下,生怕一不小心这块木板就会碎掉,然后她们就会掉到海里,万劫不复。她觉得,她的异国他乡之路也必定会是这个样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却还是无法凭一己之力换掉脚下的路。
好不容易走到甲板上,宁鸢儿站在围栏边往岸上看。人实在太多,她不能找到渺小的夏曦瑶和容芷。
“鸢儿姐姐!”容芷跳起来大声喊她,右手在空中挥舞。
宁鸢儿循着声音找到了她们,也挥挥手,随后就被母亲拉回去了。
“走吧。”
容芷看不到人了,抱着夏曦瑶想哭又哭不出来,更多的还是一种怅然,那是对未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没有底气。
宁鸢儿和父母一起挤在人流中,走到了一间大屋子里。屋子没有窗户,好几个床铺连在一起,有人已经在床上躺下休息了,有人还在收拾东西,大家没有高声说话的,都还沉浸在一种离别的伤痛中。宁霖琦将她们安置好之后就去找自己的床铺了。与妻女不同,宁霖琦怀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整个人都神采奕奕活力十足,在回到自己的船舱之后很快就和同样的男人打成一片,高谈阔论,他们就像是一艘战船上的士兵,要去征服海洋,去征服宇宙。
宁鸢儿觉得空气有点闷,跟母亲说想要出去透透气,却被她拦住了。
“等等,我跟你一块儿出去。”说完将贵重的东西装在一个包里带在身上,扯着宁鸢儿小声说,“这里不比我们家里那么安全,这儿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还是要小心一点。你不要到处乱跑,要一直跟我在一起才行。”
“我知道了,妈。”宁鸢儿很听话,乖乖站在门口。
陆华诗对着新进来的女人点点头,然后拉着女儿出去了。
甲板上站着许多人,有个人正在船头拉手风琴,吸引大家前去观看。船已经离港许久,极目远眺,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海风太大,吹着浪花翻起两三米高,浪头拍打到甲板上,留下一点海水。
“妈,我们为什么不能去住上等舱啊,我觉得那些人打量我们的眼光太奇怪了。我觉得有点害怕。”
“我们走的太急,买票买的太晚,只剩下下等舱的票了。”陆华诗看她一眼,觉得女儿果真是没怎么意识到贫富差距特权阶级的,“而且,我们家也去不了上等舱,那是专门给维洛人住的,就算我们有钱也是买不到的。你要知道,权力永远比钱好用。”
她父亲经常说钱才是万能的,可是母亲却又盲目崇拜权力,宁鸢儿知道,她们中哪一个人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泷孜叔叔不就是维洛人么?你们还一直想着跟人家攀亲家呢,他却连这样的事情都不帮忙。就连这次我们去维洛国,他也不跟着我们回去,反而要留在这里。”她一直都对维洛人没有好感,这下子,她心里更加觉得愤愤不平了,“就一直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指不定人家在背后是怎么算计我们的呢。”
“怎么说话呢!”陆华诗拿食指戳一下她的额头,“怎么能这么没大没小的,怎么能这么不懂事,你读的那些书,学的那些事理都喂狗吃了么?你怎么还能让别人为了你专程回一趟国啊,你泷孜叔叔人家还有自己的事情呢。不过,泽拓听说是先回维洛国了,你泷孜叔叔说到了维洛国之后泽拓会招待我们的,到时候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他帮忙。”
“他我就更不信任了。”宁鸢儿低声说了一句,没让陆华诗听到。
“这天气太冷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屋吧,在船上得了风寒可比在陆地上麻烦得多。”
“嗯。”她虽然不喜欢船舱里的环境,却没有拒绝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