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大声哭着，嗓子肿痛却依旧不管不顾，可是悲伤那么多，根本就无法完全疏解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道歉，虽然她听不到，他却还是坚持着将所有的伤害都加诸在自己身上。
桌子上放着一幅画，画架上也放了一幅，画的是同样一个女孩子，感觉却大不相同。
他哭了太久，外面天都已经染成了墨色，他这才站起身，将两幅画好好收起来。
彭新站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声音却不敢进去，发狂的蓝雪臣是极为恐怖的，他不敢进去被当成出气筒。可是少爷这个样子，他又不能不闻不问，思索许久，将这件事告诉了蓝元帅。夫人那里，可能会将所有的责任都算在夏曦瑶身上，按照自己家主子的性子，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蓝元帅听了彭新的话，没说什么话，只是脸色不是那么好看。也是，就一个独生子，顺着惯着宠着，生怕他受一点气，哪知道就被一个女人给欺负成了这个样子，这件事，搁在哪个男人身上也不会好受的。
“你先回去，看着阿臣，别让他伤着自己。还有，这件事，别告诉夫人。”
“是，元帅。”
“哎，等等，明天我让人去把夏曦瑶叫过来。等她去看了阿臣之后还会回来，但是别让阿臣知道，跟过来了。”彭新刚要走，就被蓝元帅叫住了。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愣头愣脑答了句“诶，好”。
蓝雪臣破坏性强，闹了一晚上，他房间根本就住不了人了。闹这么大动静，蓝夫人不可能不知道，过来想问是怎么回事，却被儿子给轰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不知道么？”蓝夫人生了气，就将所有的火都发在下人身上。
下人们瑟瑟发抖，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说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彭新，你说。”蓝夫人指了个人。
彭新想了想，还是为难的说自己不知道，少爷今天都将他们打发走得远远的，根本就不让人管他。
蓝夫人这下子更想是热锅上的蚂蚁了，急得团团转却根本找不到一点突破口，于是儿子上火，她也跟着折腾了一晚上。
第二天的时候，蓝雪臣还是极为颓丧的，脸色苍白，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夏曦瑶早早就被蓝元帅派小厮叫了过来，她原本还有工作的，自己请假又怕领导不满意，于是狐假虎威，借蓝元帅的手给自己请了假。
“你昨天和阿臣，都说了些什么东西？”蓝元帅开口问她，倒是没有蓝夫人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没说什么啊，”她心里已经猜到了，八成是蓝雪臣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可是却还是装糊涂，“他怎么了呀？”
蓝元帅似笑非笑看着她，夏曦瑶感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心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杀气？金戈铁马剑气寒。
“他究竟怎么了？”
“你这是在关心他么？”蓝元帅不明白她对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这样似乎很喜欢他，却又不喜欢他的态度，阿臣怕是要吃大苦头了。
“身为朋友，关心他有什么不对么？”夏曦瑶也学着他反问。
“只是朋友？”
她受够了他这样的探听，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有什么话直说就好，我不喜欢转弯抹角的。”
“行，是爽快人。”蓝元帅没想到这个女孩子不仅不怕他，还敢这样冲地对着他说话，只是也没怎么生气，他不会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我问你，你对阿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朋友，普通朋友，关系不错的朋友，能够让我真心实意为他帮忙付出的朋友。”
“那好，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是爽快人，总还不会瞒着我吧。”
夏曦瑶心想，这还没忘呢：“不是要故意瞒着你，只是这件事，实在不好说。昨天，你儿子差点把我睡了。当然，只是差一点而已，也就是说，我还是能够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蓝元帅被她大胆的言论吓到了，哪个女孩子家说这种事能够这样坦然的。
“你后来你对他说什么了？”
“我跟他说没事。”
蓝元帅满脸惊愕，简直不敢相信：“你真的跟他这么说的？”
“是啊。”夏曦瑶点点头，“他是不是昨天晚上又在闹了？那应该是他自己想不开吧，我说没事的意思其实真的就是没事了。”
蓝元帅拿古怪的眼神看着女孩子，根本就猜不透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个女孩子，要么就是傻，要么就是，太过与众不同，是一位奇人。
反正他们两个的事情，他现在，除了控制一下夏曦瑶也没什么办法了，儿子那里，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啊。“你去看看他，安慰一下他，这孩子过得并不好受。”他挥挥手，让她离开，在她要出门的时候不忘嘱咐：“看完阿臣之后，回来一趟，还有事要跟你商量。”
“一块儿说了不就行了嘛……”
“等你见完阿臣之后再说。”他十分坚持，于是夏曦瑶只好带着疑问走了。这种只告诉你事情的一半让你自己猜的人简直就是行业内的，垃圾！
腹诽着，不一会儿她就到了蓝雪臣卧室附近。蓝夫人就站在扶手旁边，面色憔悴，嘴角长了一排水泡，那种贵妇人的气质被这样的精神气消磨掉了一大半。她儿子在卧室里面摔东西，她就在外面摔。这真是妥妥的亲母子啊，夏曦瑶感叹。
“你来做什么？”蓝夫人看到夏曦瑶也没有好语气。
“听说阿臣正在发脾气，我担心他怒急攻心，对身体不好。”
蓝夫人听她这样说，只摆了摆手，让她进去。别以为她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昨天阿臣就是和夏曦瑶早一起才会这样的。不过，看在她能够及时过来探望的份儿上，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她能有什么办法？那个女孩子简直就是阿臣的劫难。
蓝雪臣的身体看起来更加瘦削了，像是秋天树上的枯叶，摇摇欲坠。
“蓝雪臣。”夏曦瑶叫他，为什么身为一个受害者，感觉更加愧疚了……
蓝雪臣看着她，委屈的小表情还没有摆好，眼泪先啪嗒啪嗒掉下来了。看得夏曦瑶心里揪痛。
“好了好了，别哭了。”她上前去抱住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胸前……这跟设定的一点都不一样啊，她原本是想让他躺肚子的。
“对不起，小曦。”他一开口，那粗哑难听的声音就吐了出来，甚至有些因已经被他吞掉了，因为他的嗓子被昨天的疯狂毁坏了，有些发不出声音。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我不是说没事么。”夏曦瑶拍打他的后背，“别再内疚了。”整整痛苦的难道不应该是她么？他做事情之前怎么不想想清楚，xx（吡——将这个词屏蔽掉）上脑的时候，就一点理智都没有了。
“嗯。”
“好了，不要说话了，我让厨房给你做一点润嗓子的汤。”夏曦瑶做了一个手势示意站在门口的彭新，得到命令，他急火火的跑出去告诉厨房。
厨房的速度很快，做的好像是梨汤，夏曦瑶试了试温度，正好，感叹万恶的封建制度下被调教的极懂人情世故的下人们。
“我去拧条湿毛巾给你敷一下脖子。”
蓝雪臣大口喝着汤点点头。他的嗓子里面火烧火燎的，都已经冒烟了，这梨汤熬得正好，一口下去就像是发了洪水一般帮燥热的火山岩石降了温。酸酸甜甜的口感也很好喝，他喜欢得紧。在夏曦瑶从卫生间出來之后，发现他已经将汤全都喝掉了。
“真棒。”她顺口夸了一句，将碗交给彭新，然后拿着湿毛巾帮蓝雪臣敷脖子。
“小曦，”蓝雪臣现在需要一直保持仰头的动作，“我会等到我们成亲那天，再要你。”
夏曦瑶：“……”这孩子的中二病大概还没好吧。
“小曦。”
“闭嘴。”她忍无可忍，瞪了他一眼。蓝雪臣于是乖乖不说话了。
又坐了一会儿，确定他不犯病了之后，夏曦瑶急匆匆要走，说是自己还要去蓝元帅那里一趟。
彭新在旁边听着，心想，他可是一点都没有泄密，这秘密可是当事人自己说出来的。
让蓝雪臣追自己好好休息，夏曦瑶又一次来到蓝元帅的地盘。
“看到阿臣了？”蓝元帅问她。
“嗯。”你这不是废话么……
“感觉怎么样？”
“嗯？”什么感觉？这又不是开饭店的需要消费者来点评一下顺便提出修改意见。
“阿臣他，对你很好。”蓝元帅捏内自己的鼻梁，他也为这个儿子操碎了心，可是他仍旧觉得最关键的还是这个小姑娘，“若不是你对他的一些态度过于暧昧不明，我也不会想找你谈。只要你对他的在乎能够有他对你的十分之一就可以了，这要求应该很低了吧。过几日，我们就会去府上提亲。”
“提亲？！夏曦要吓得叫了起来。”
门外，蓝雪臣蹑手蹑脚走近大门，将耳朵贴着门，探听里面的对话。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元帅，我打算一生不嫁的。”夏曦瑶开始到处找借口了。
蓝元帅听了她这句话，嗤笑一声：“一生不嫁？等你老了我想看看究竟有谁能够给你送终。”
我老了有没有人给我送终关关你什么事。“总之，还请元帅三思，您也知道我对阿臣并不好……”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夏曦瑶想象自己就是家长，如何才能退掉这样一门亲事。
“我原以为你答应做阿臣的模特，就已经意味着，你要以身相许了。毕竟女孩子，贞洁看得很重要，不是么？”
夏曦瑶：“……”邓丽君当初还去裸泳了呢，难不成她要嫁给所有看过她身体的男人么？
“您忘记了我当时是有交换条件的，我是想让您把季浩源救出来的，交换条件只是这个而已，并没有说要以身相许。”她这样说，声音冷硬，好像交易就是交易，是与情情爱爱无关的。
门外有个贴墙角的的男孩子，听到她这般说，突然站直了身子，冲到屋子里面，三个人对峙。
“你说你给我当模特只是为了季浩源，是么？仅仅是为了他？”他明明是发不出声音的，却还是张大了嘴巴想要吼出来。
夏曦瑶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有点手足无措感。关键是，这种被抓奸在床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阿臣，注意情绪。”蓝元帅也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惊慌，却很快收拾好了情绪，这孩子太激动了，“你想变成哑巴么？”
“你说话啊。”蓝雪臣摇着夏曦瑶的胳膊，他刚刚在外面都听到了，她说她对自己并不怎么好。可是谁要在乎这种东西了？本来就是他想要她，想要她在自己身边的。
“那我怎么不干脆为了他勾引狱警啊？”夏曦瑶冷着脸甩出一句话，连蓝元帅都觉得，她脸皮实在太厚。
蓝雪臣听到她这样说，第一反应就是：“不准你去跟狱警说话，你勾引他有什么用？你还不如来求我，我才……”说了一半呢，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确实没有去求狱警，而是来求了他，可不是想他刚刚话中一样嘛。
完了，他反应过来了。夏曦瑶心里“咯噔”一下。
“你真会利用人。”蓝雪臣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了，他动着嘴巴，突然咳嗽了两声。不知道以后自己会不会变成哑巴，他想，变成哑巴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没什么想说的。他经常叫的人就是她，下意识就会用自己最温和的样子面对她，不忍心给她一点点的不好。他何曾亏待过她？他又做了什么事让她这般讨厌疏远？
夏曦瑶正在等待着蓝雪臣爆发，可谁知道，他竟然会这样平静，平静的就好像死人一般。他站在她身边，不说话，没有哭，就拿眼睛看着她。眼睛里面都是这样的问话：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你要利用我？
“阿臣，你先回去吧。”蓝元帅也吃不准他的心思，这孩子不爆发比爆发了还恐怖。
蓝雪臣看着夏曦瑶。
解释啊，你解释我就信，我不会再反驳你了，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的。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连骗我都不肯了么？求求你，说话好不好，就说你不是为了季浩源。就说这一句话就好。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你要默认？
如果儿子经过这一次能忘掉夏曦瑶也是不错的，对这个女人失望了，以后哪里还会再这样倾尽所有对待一个人？
夏曦瑶正在接受良心上的谴责，可是想了想，再让她选的话，依旧还是会选择做这笔交易。她不是跟蓝雪臣做交易的，是跟蓝元帅做的。两个人原本是平等互利的关系，自愿买入卖出，可是掺和到了蓝雪臣，这交易就变了味儿。其实她也不需要为了这件事对蓝雪臣愧疚，毕竟她也没有……
不对，她有，她有暗示他，甚至坏心眼儿的想要勾引他。她明明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的，却还是装作不知道，给他虚假的回馈。那一次场景又出现在脑海中，不停地旋转。她是真的在故意，故意让他往“她喜欢他”那方面引导的。
……
“听说你在找模特？”在路上，夏曦瑶突然问他。
“嗯，是裸模，还要那种有吸引力与魅力的女性，所以，比较难找。”他不是没有找到过，只是，总是差了一点感觉，他画出来的人物缺少灵魂，太生硬了。他画女人，就像画石膏静物一般。
“那，看来我应该是不合格了。”她想了想，吸引力大概是有点吧，魅力，人格魅力……
“你要做？”他突然激动起来，在车子后座上差点跳起来。
“也不是不可以啊。”云禄跟她说，蓝元帅为了给儿子找个合格的模特下了很大的力气，开出的价格十分高。
“你，”他说了一个字，脸涨得通红，滚烫的手摸到了她的手，握住了，“你愿意，我很吃惊。”
十三岁的年纪，夏曦瑶闭眼回想了一下，十三岁的时候，随着身体发育，男孩子已经到了冲动的时候了。青春期的男孩子啊。
“我是可以接受的。”她笑笑，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在你面前。”
蓝雪臣听到这句话，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他的姿势有点不太正常，调整了一下坐姿，往下拉了拉自己的衬衫。他与她十指交叉相握，看起来缠绵不已。他想要将她的手往自己腿上放，却又拿走，放到两人中间。夏曦瑶看着他的举动，露出一抹讥笑，却很快被她掩饰过去。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儿已经是下车之后了，蓝雪臣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让她坐下，自己站着，憋着气，将自己的嘴唇往她脸上送。夏曦瑶起先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像是在鼓励他这种行为。可是当他滚烫的手抓住她的手臂的时候，她却突然将他推开。
……
停下来，不要再想了，快停下来。夏曦瑶恨死了自己这般好的记性，总是会让她在关键时候想起自己的错误来。
她很想说一句“对不起”，然后就这样走掉，可是那样做。她想，跟落荒而逃有什么区别？她的脚步已经动了，却竭力用大脑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冲动。
“蓝元帅，我想与阿臣单独谈谈。”将一切都谈清楚，把所有事情都放在阳光下，美好放在阳光下龌龊龃龉也放到阳光下，这是她处理事情最喜欢用的方法。或许，说清楚之后，蓝雪臣会恨死她，会对她失望透顶，但是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蓝元帅看着儿子，让他自己做决定。
蓝雪臣看着夏曦瑶：“你想跟我谈，问我爸做什么？”
你爸是你家长啊孩子，你才十三岁，还是无刑事责任能力人啊！她竟然又，又用现代的标准来要求这个时候的人。夏曦瑶皱眉，以前看穿越小说的时候，大家一起嘲笑那些“坚持人人平等”的穿越女们，笑话她们，若是真穿到古代了，被统治阶层听到了，早就一刀把脑袋砍下来了。她们当真以为大家都不懂“人人平等”么？但是权力是掌握在统治者手中的，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他们甚至会利用“君权神授”这样的思想。这群穿越女，又傻又自以为是。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个样子？十三岁，她只是将他当做是一个少年，一个青春期懵懂却连身体都没发育成熟的小屁孩，还处在变声期呢。
可是，十三岁，在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了啊。他在大家眼中，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你如果不想谈，那我们就不要谈了。”她想说对不起，却觉得比不说还要伤人，“我先走了，你好好养身体。”
“等等！”蓝雪臣已经喊不出话了，用气音在在大叫，“你以为元帅府是什么地方，让你能够随意出入？”
可是夏曦瑶只是听完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不要走！蓝雪臣跟了几步，想要大喊，却最终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看着她跑走了。
蓝元帅站在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就让她走吧。阿臣，不是你的，注定不是你的。你身边还有许许多多爱你的人，不能让他们为你担心，明白么？”
蓝雪臣将父亲的手甩开，低着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往自己卧室走。他的嗓子又干又痒，所以总是会咳嗽两声，咳嗽的声音让人听了活像是命不久矣的老人。
蓝元帅皱皱眉，彭新怎么没有拦住他？这人做事太不靠谱了。他叫来副官，让他赶紧去找医生过来看看蓝雪臣的喉咙，今天又被折腾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
彭新正跪在蓝夫人面前，她就是想知道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女人一旦执着起来，真的是神鬼不听的。他跪得膝盖都疼，背上被人抽了几鞭子，火辣辣的。他没受过这样的苦头，被打了没两下就哭着嚷着说：“夫人，蓝元帅不让我说啊。我要是说了，不就是不忠了么？夫人，求您不要问我了，去问蓝元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