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雪臣几乎整日都待在画室里,为了一幅画甚至能够茶饭不思。他的基本功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枯燥重复中得到训练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的。
得知夏曦瑶来找他,他皱眉看画作的动作也发生了变化。将画架上的画作取下来放到桌子上,出门来寻她。
夏曦瑶坐在外间的窗台边,窗户开着,能够看到外面一簇一簇的月季,这种花好养活,色泽艳丽,还有淡淡的香味,端午节的时候,用来泡水洗脸是极好用的。她一只手搭在窗台上,支着头,另一只手则随意放在肚子前面,做出来的动作优雅,有别致的韵味。她重视自己的形象,专门练习过的,慢慢就成了习惯。眼睛看着远方,淡淡的、静静的、有东方女子独有的神秘忧郁感。她其实只是在想事情而已,自然只有感情的事能够让她纠结到无法做出决定。要是什么事都能像学习和赚钱那样简单就好了。
“小曦。”蓝雪臣可能正处在变声器,声音嘶哑,并不好听。
“小点声,你嗓子都这个样子了。”她俨然像是一位长辈。
女孩子个头窜得早,加之夏曦瑶原本就比他大三岁,所以看着比自己矮半头的蓝雪臣总有一种在看自己后辈的错觉。
蓝雪臣终日不见阳光,肤色惨白,听说也不好好吃饭不好好休息,所以瘦得穿裤子都咣当。夏曦瑶则不同,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些像太妃糖的颜色,脸则白一点,可是红润饱满看起来就很健康。这么看起来,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蓝元帅的孩子。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不好好吃饭休息的话,个子会长不高的。”
蓝雪臣不喜欢她用这样说教的语气同他说话,恨自己为什么比她小上三岁。她面对着季浩源的时候,总是一种崇拜的乖巧的俏皮的姿态,就像一只讨人喜欢的猫,可是每次对着他就会变成长辈。如果他不能够让她仰视自己,那么她大概就不会像一个小女孩一样依赖自己对自己撒娇了。
“我知道了,我最近一直在补充营养。”他早就做好了长高计划,一定要长得比她高才可以。只是因为他从小到大吃饭一直不规律,得了胃病,每顿饭只能吃几口,吃多了就会吐。他勉强着自己吃进去,却每每都会痛得死去活来。母亲给自己找了大夫调理身体,现在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不懂事,对母亲的善意感到厌烦。夏曦瑶说他的青春期和儿童期是反过来的,与别人不同。
“最近是不是又一直躲在屋子里面画画不肯出去?”看他这样的肤色夏曦瑶就会想到中世纪的吸血鬼,“你可以出去写生的啊,外面的景色那么美,都有自己独有的表情和动作,观察他们然后作画不会有帮助么?”
蓝雪臣其实只是不想出门而已,他讨厌与人接触。
“你来看看我的画。”他拉着她的手腕走到画室,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画作。
夏曦瑶最害怕的就是这个时候了,她不过是去博物馆看多了藏品而已,又不是真的艺术家,怎么能对他的作品提出点评呢?可偏偏,蓝雪臣在这件事情上就是不放过她。
“我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他画的是一只在门台上晒太阳的猫,猫身上的毛都被细细的勾画出来,这幅画就像是一幅黑白照片。
“大概是没有神吧。”夏曦瑶也只是诌着说的,“画的像虽像,却没有什么情感,冷冰冰的,没怎么感觉出来猫的那种慵懒。”
蓝雪臣似乎是认同了她的说法,点头说是。
夏曦瑶有点心不在焉,他看出来了,便问她是怎么回事。
“季浩源被关在监狱里,不让人探视。”她也没有隐瞒,总是觉得支支吾吾的反而更让人怀疑,更伤人心。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想让我跟我爸求情放了他?”蓝雪臣那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瞳仁发黑,亮的让人不敢直视。
“没有,只是想进去看看他,问问究竟怎么回事罢了,怕他出什么事。”
蓝雪臣抿着嘴唇不说话了,夏曦瑶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才发现,他的嘴角有向下的弧度,委屈又伤心。
“你干嘛那么关心他?要是被关在里面的是我,你是不是也会求别人?”
夏曦瑶听到他孩子气的问话,笑了:“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朋友有事,我当然要帮忙,这是义不容辞的事。”
“我才不要当你的朋友。”蓝雪臣一再强调,然后迅速瞥她一眼,又将目光迅速移到其他地方,耳朵尖泛起红霞,“你,你亲我一口,我就答应你带你去见他。”
夏曦瑶听了之后,觉得更好笑了,好像一个想要吃糖却不好意思开口的傲娇小孩子啊。
她俯下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发出“波”的声音。
“这样可以么?”
“勉强及格吧。”蓝雪臣老气横秋地说,眼睛却闪闪发亮,忍不住笑起来,露出他的小虎牙。这样看起来才好看嘛,多可爱呀。
有了蓝雪臣的帮助,夏曦瑶便可以进入监狱了。季浩源和云禄两个人生活得并不怎么好,身上的衣服沾染了脏污,脸上也有一点枯败的神情。这样的神情让她感到害怕,那就像是行将就木的人的神情。
季浩源在监狱里面想了很多。他想到上一次去拜见悟恒法师,法师对他说,他在夏曦瑶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这心思却又多是淫邪的,一定会给他带来灾难。或许,灾难已经来了。他又想到了自己和警察对峙的时候,看到站在街边的她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心里有什么野兽就要破土而出,在他耳边叫嚣着,喊着让他将她揉进怀里。
“你怎么样?”夏曦瑶问。
“都是因果,今日受的果,皆是前世种的因。”季浩源喃喃。
夏曦瑶听到他这么说,有点不太想搭理他,于是去找了云禄了解事情。回来的时候,站在季浩源面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刚要走,就被他抓住了。
“还有什么事么?”她蹲下,贴近他问。
“我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与你在一起了,曾经想过要娶你的,但是你一直未曾给我过明确的暗示。”季浩源这次开始表露心迹了,“我,死心了,大概我们之间有一条无形的鸿沟吧,银河上还能架一座鹊桥,我们之间,却是一堵推不倒的墙。曦瑶,当我母亲的干女儿可好?有她照顾你,你以后应该会走的顺遂一点吧。”
“那你呢?不是一直都是你照顾我么?你什么时候说过要娶我的?你怎么就知道你说了我不会答应?你根本就没有问过我!”
“曦瑶,好女孩儿,不要激动。”他比她大了九岁,好像真的有资格这样管教她,“所以说啊,我们之间隔着东西的,无形中隔着。我说不出口,你也不会去问。”
“那我现在问了,你要娶我么?”夏曦瑶直直看着他,毫不躲避。
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出的,却是她和别人在床上翻云覆雨的画面。
“不要!”季浩源将夏曦瑶推倒在地,她就那么手撑着地,看他:“你是真的想要娶我么?”
“曦瑶,你不属于我,一直都不属于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凄凉又绝望,“就算你现在想要嫁给我,以后也会后悔的。”
“你怎么知道?”她确实对感情的事不拿手,但是季浩源是少有的对了她脾性的人,他身边没有任何莺莺燕燕,独独对她一人特别,宠溺包容,那种好感是慢慢渗透进身体里的。一点一滴的好感,看起来微不足道,却突然在某一天,引发了质变。
“曦瑶,我说过我能够看到未来。”他长叹一声,对她伸出手,恳求道,“靠近我一点,好么?”
她挪到他身边,与他隔着一道栅栏,贴着彼此。
季浩源将她的手抓过去,慢慢的摸到了小臂,带着一种折磨人心的缓慢速度,将手伸进她的衣袖,抓住她的上臂。脑海中的景象越来越清晰,他能够看到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压在她的身上,像一头野兽一般。
猛地睁开眼,将手收回来。
“曦瑶,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是,我们没办法在一起的。没办法的。”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你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给你,什么都可以。”
“没事的。”夏曦瑶摸摸他的头,“你不要这样难过,人总是会面临两难的选择,你选的那个是不与我在一起,我尊重你的选择。”她不是什么死搅蛮缠的人,即使是自己喜欢的人,若是他决定要与自己在一起,她定是会排除万难,可若是他不喜欢自己,她也会祝福他。
“曦瑶。”他舍不得她走,可是刚刚那突然的暴戾,那想要杀人的冲动,让他根本就无法面对自己。
“我知道,你心系天下,你放心,我不会是那个阻碍你的人。”我会是那个,为你牺牲的人。她在心里想,恩格斯和马克思这一对好朋友,恩格斯为了让马克思能够安心做事,去做了自己最不愿意做的商人,因为恩格斯欣赏马克思的卓越才能。她想,她欣赏季浩源那种圣父行为,所以她也愿意去养着他。
以前有人问,究竟什么男人才能让她臣服。她想了想,应该在某一方面比她强上许多许多,将毕生的心血都奉献在改变人类世界上,那她是可以忍受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助理的。真是,犯贱啊。
蓝雪臣在门外等她,见她出来,偷偷观察她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悲,看起来,她跟季浩源没有谈什么特别的事情。
“听说你在找模特?”在路上,夏曦瑶突然问他。
“嗯,是裸模,还要那种有吸引力与魅力的女性,所以,比较难找。”他不是没有找到过,只是,总是差了一点感觉,他画出来的人物缺少灵魂,太生硬了。他画女人,就像画石膏静物一般。
“那,看来我应该是不合格了。”她想了想,吸引力大概是有点吧,魅力,人格魅力……
“你要做?”他突然激动起来,在车子后座上差点跳起来。
“也不是不可以啊。”云禄跟她说,蓝元帅为了给儿子找个合格的模特下了很大的力气,开出的价格十分高。
“你,”他说了一个字,脸涨得通红,滚烫的手摸到了她的手,握住了,“你愿意,我很吃惊。”
十三岁的年纪,夏曦瑶闭眼回想了一下,十三岁的时候,随着身体发育,男孩子已经到了冲动的时候了。青春期的男孩子啊。
“我是可以接受的。”她笑笑,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在你面前。”
蓝雪臣听到这句话,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他的姿势有点不太正常,调整了一下坐姿,往下拉了拉自己的衬衫。他与她十指交叉相握,看起来缠绵不已。他想要将她的手往自己腿上放,却又拿走,放到两人中间。夏曦瑶看着他的举动,露出一抹讥笑,却很快被她掩饰过去。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儿已经是下车之后了,蓝雪臣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让她坐下,自己站着,憋着气,将自己的嘴唇往她脸上送。夏曦瑶起先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像是在鼓励他这种行为。可是当他滚烫的手抓住她的手臂的时候,她却突然将他推开。
蓝雪臣看着她,受伤又委屈。
她都在做些什么?夏曦瑶暗暗在心里骂自己,这一切的不顺利与面前的少年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不应该这般自甘堕落又想着拉别人一起下地狱的。
“今天谢谢你,我先回家了。”她冲他笑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下次见。”
蓝雪臣不情不愿地将她送走,身上燥热,十分难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听着周围没有人,慢慢将手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