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后了,护士看见她苏醒赶忙跑出去叫医生。
安然有些口渴,想喝水,直接直起身子把枕头竖着放,靠在上面悠然的喝着水。
阿威上了个厕所的功夫,一出来就听见人声鼎沸,在走廊里蹲了一天一夜的记者和狗仔全部起身。
目送五个各科医生鱼贯而入,进到安然的病房。
进到病房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安然自己拔掉营养液,穿着病号服把房间窗帘拉到最大,站在窗口悠然自得的喝水。
桌上还放了一台电脑没有关上。
这大病初愈倒是没错,可她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你好,戴小姐,我们分别是耳鼻喉科,精神科,皮肤科,泌尿科,和你的主治医生,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再进行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而站在那里冥想了很久,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耳鼻喉科医生带起听诊器就打算上场。
“小…”
安然转身,动作流畅,将杯子递到他手中,“别小了,我能听见。”
阿威走到病床前看了看,电脑上显示的内容是南燚病历。
还是加密档案,这姑娘本事倒还不少。
阿威打算合上电脑,暂时不想让她想起这件事
。
安然一屁股坐在床上将电脑撑住。
“不用,我现在已经可以倒背如流。”
挠了挠头,感觉很难受,顺着从头捋到尾却发现头发短了不少。
“帮我找个发型师,我不能就这样去见南燚。”
阿威觉得她疯了,南燚现在还昏迷不醒,怎么能看得到她!
“南燚还没醒。”
“我知道。”
发型师很快被带来,设施齐全,堪比移动的造型屋。
发丝一缕一缕被削下,轻轻飘在地上,房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剪刀的咔嚓声。
很难想象当年一头飘逸的长发如今被剪成齐耳短发要花多少勇气。
再要留回,当年的样子又要过多久。
但现在安然不得不这样做,十年前她是他的救世主,十年后她要再一次充当这个角色。
南燚的公司绝对不能落到奸邪小人之手,哪怕是毁掉。
精干的齐耳短发配在这张小脸上显得有些冷酷,但这将会是她以后唯一的样子,至少在南燚醒来之前都是。
推开房门,一向英勇的记者们现在也都没了声,这样勇敢的一个女子,她能有什么负面新闻,在他身上看到的也只能是赞扬和褒奖。
只有一个记者把话筒拿起来怼上前去,问了一个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您和南燚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不顾性命去救他,是因为他的财产吗?”
安然停下,看了看眼前非常年轻的记者,提出的问题很毒辣,但此时在她看来所有的问题都已经不成问题了,可以公诸于世。
“十年前,南氏集团遇到商业危机,有人不择手段将南氏继承人赶尽杀绝。我十分有幸能够遇到他,救下他。十年前他不辞而别,因为他的家族需要他振兴,所以我原谅了他,放他走。他也因此等了我十年。总而言之,他这条命都是我的,是去是留,应该由我说了算。你说的财产问题完全不用顾虑,南燚在公司稳定之后就立下的遗嘱,他死后财产继承人是我,照这样说来应该让他死,才符合正常人的做事逻辑。但是我不会,我会替他运行公司,直到他醒来。”
安然说完,记者手机的话筒全都放下,目送她离开。
南燚病房是icu加护病房,离安然的普通病房有些远。
安然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到走廊尽头。
进到病房里,外面的人一哄而散,新闻虽然大,但人敢写,只能写好不能写坏的新闻最没看点,现代人的审美不就这么低俗嘛!
病房里,南燚的鼻腔里道插了两条管子,脸色苍白虚弱的躺在床上,旁边的仪器上显示心跳暂时正常,但是也不知这心跳正常能坚持多久,一般情况下,医师每半小时就要往这间病房里跑一回。
南燚绝对不是能随便怠慢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光明磊落,口碑极好,行事低调,这样的人要是死在这里,估计这医院也难辞其咎。
一个女人淡妆浓抹,眼框通红,娇媚的坐在旁边小憩。
消毒水混着胭脂水粉的味道,可想而知,香甜刺鼻。
蔚蓝听见开门声,猛的一下睁开眼,站起来。
恶狠狠的指着安然,咄咄逼人,“贱人,都怨你,不然南燚就不会躺在这里。”
安然没有理睬她,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想象着下一秒他可以坐起来和自己谈笑风生。
眨眼间蔚蓝已经逼近到身旁,阿威本想出手阻拦,想到对面毕竟是女人,伸到半空中的手就又缩了回去。
蔚蓝见安然不说话,一直盯着别的地方,像是自己有了底气,伸手上来作势就要打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安然伸手稳稳接住了即将落在脸上的巴掌。
“收敛点,有些事情疑点那么多,不要等我查清了才跪在这里求饶。”
蔚蓝倒是没有悔改的意思,明知话里有话,或许自己已经暴露,还是仗着身后有顾北,一意孤行。
眼睛转了一下,表情竟然比刚才又多了几分恶毒,“我呸,你真当你是个什么东西,南燚昏迷了这么久,是我…是我不眠不休的陪在她身边,你去那了?”
安然不知他的信息已经闭塞到了这样的地步,没有人告诉她外面发生的事,还是有人刻意隐瞒。
不过提到照顾这事,安然肚子里就憋了一团火难以发泄,自己闯进火场拼命救出来的人竟然让另一个人陪伴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
“滚。”
安然目光冰冷,能将人盯到发怵。
蔚蓝还明些事理,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省得这女人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伤害自己,还是不要处处跟她作对的好。
安然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自己心爱的男人,盼了十年的初恋,就这样给了她一段开头,连高潮没有,就直接宣布结尾的爱情。
她不甘心,即使他躺在这里,她也要等,医生说的他还有醒来的机会,他怎么能放心她一个人在这世上飘荡。
安然伸出手想摸摸他,却又怕摸到的人是冷的,哪怕与自己体温稍有差池她也会崩溃。
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像是十年前海滨城市里的那个开了很久的医院。
即使很多年,病房依旧洁白,陈设简单,铁床旁边是两个对称的白铁柜,能上锁。
桌子上有个廉价花瓶,戴安澜一直觉得很丑,不符合小虎牙的气质。
但每天依旧会细心的从一公里外的二奶奶的花圃里摘取新鲜的,还挂着露水的花。
回来垫着脚尖,轻手轻脚的绕过床子一株一株,摆进瓷瓶里,不时的还觉得自己插花难看,忍不住伸手摆弄桌上的花。
母亲总放下水果就调教她,说:“你有那摆弄的花草的功夫,不如去赶紧看看功课,我见这男孩子聪明的很,别等他醒来嘲笑你,不和你一起玩儿。”
戴安澜即使做功课也爱趴在病房的折叠椅上,折叠椅低矮又不牢靠,但她还是喜欢那样趴着,希望一抬头就能看见这个秀气男孩笑起来的样子。
依稀记得南燚醒来的第一天,安然趴着看功课太无聊睡着了,口水流了一作业本。
一只手紧紧拽着床边护栏,另一只手耷拉在地上。
南燚试着动了动,感觉到身体好些了,正尝试着做更大的动作,没想到戴安澜便醒了。
扳着护栏直直坐起来,愣愣的看着床上的南燚。
在她心里曾经想过无数次这样对视的场景。
可能是她身穿白裙子摘来的新鲜的玫瑰花正准备插到旁边的花瓶里,突然被他撞见这一幕。
又或者是,自己正在唱歌给他听,希望能借此唤醒他,之后自然而然他就睁开眼睛告诉她,可以和他在一起吗?
又或者是…很多很多。
反正这样的场景并不在计划之中。
戴安澜赶紧扯过床头的卫生纸擦擦干净,拢了拢额前垂下的几绺发丝,慌乱又正式的做了个自我介绍。
就在这时,南燚突然笑了,露出了不为人知的虎牙。
那也是他第一次觉得一个女孩子可以那么美,美到当他在水中第一次见到他是漠然的以为那是海里的美人鱼来救他。
现在又觉得做一个女孩子居然可以这么邋遢,连自我介绍都带着海边渔村的一股咸咸的海风。
之后发现他不会说话,才有了这个名字:小虎牙。
但这次她没有选择坐在那张凳子上,而是伏在床边,单膝跪地。
“你好,我叫戴安澜,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们第一次做自我介绍说的话。
“你好,我叫戴安澜,你叫什么名字?”
“……”
“你好,我叫戴安澜,你叫什么名字?”
戴安澜不停地推着南燚,希望他醒来告诉自己,他的名字,他真正的名字。
情绪一次比一次激动,阿威此时却不敢上前阻拦。
她太久没有发泄过了。
初见时的明眸皓齿,神采奕奕怎么没有了?
初见时的高冷,沉着怎么现在没有了。
谁能告诉她,现在这个躺在床上的不是小虎牙,不是南燚,是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
“你明明会说话,装什么哑巴,告诉我呀。”安然又一次歇斯底里的喊着,门外围了不少护士和医生。
按照平常,他们早应该把人带出来安抚情绪,现在却寸步难移,让她一个人这样疯下去。
纤白光滑的左手,一看就是从小没受过苦。
不仔细看,看不出左手中指上有一条细细的疤痕。
小时候安然吃完彩糖总是舍不得丢掉系口的金色软丝条。
喜欢捆在手指根当戒指。
当年她也给南燚做了一个,系在左手中指的地方,母亲手上戴有戒指,她在系之前仔细向母亲讨教过这里面的门道。
得知左手中指代表订婚,立马给小虎牙系了一个。
不过因为第一次给别人系笨手笨脚半天系不好,还在打结的时候不小心用铁丝刮伤了南燚。
南燚没有生气,反而打趣道:“这样就像你送我的第一个戒指永远戴在手上,没有离开过我身边。”
细皮嫩肉的,那经得住这么一划,伤口不深不浅,刚好留了道细细的白道。
现在依旧在,不过随着身体发育,比小的时候长了一点。
戴安澜笑着,眼泪一滴滴落在他手上,滚落下去。
“小虎牙,你知道吗?我给你的这个戒指是有私心的,左手中指上戴有戒指表示订婚,实际上我在见你第一面起就想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