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解
那人沉默着伫立了许久,他自嘲得笑了笑。
五国中赫赫有名的雷厉风行的明君,大抵在这一刻,用尽了他这一生的优柔寡断。
“云厥国最讲究缘分……素素,曾经我以为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第一次你告诉我,你叫琼花。我明知道你是在骗我,你的身份,你的名字都是假的,我没有拆穿你。是朕觉得,没有人在朕面前能耍任何花样。呵呵——可是朕又输给你了,你突然的就走了,像是在人世间飞灰湮灭了一般,朕不甘心,朕如何能甘心。”他仰着头,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的暗探不分昼夜的寻你两个春秋,知道你在万里迢迢的大郢,朕欣喜的要命,不顾一切的来寻那个我记忆里那个听霸王戏的琼花。明知道她是虎视眈眈的汝晟王之女,朕统一天下路途上最强劲的死敌与绊脚石。朕时常在心里暗暗想着,大不了就不攻郢国,给她一个安全祥和的国家。他知道她即将入宫,也知道苏述不会放过她,自己还是丢下一切,劝阻她,私心着如果你胆敢拒绝朕,朕就将你绑回云厥去。”
孟環素拼命的不让自己发出声来,身上越发颤栗,孟環素这一刻觉得,自己心上最柔软的那一处,竟然为这个男子开始渐渐融化。原来,原来被人在意着,被人大胆直接的喜欢着,竟然,竟然如此的幸福。
可也终是这样,等到明日的太阳重新升起,这一世……就要与他失之交臂,再无瓜葛。
他轻叹了口气,唤道:“素素,在你的人生里我不过是个局外人,更加无权干涉你的选择,既然这是你想要的,我退出。大概,这就是所说得没有缘分吧。”他轻轻推开门,并没有再一次的回头。
“素素,你保重。”他说,
孟環素再次向门口望去的时候,那里再没有那个男人伫立风华绝代的身影,她终将嚎啕大哭。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我爱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消失在茫茫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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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冬月二十,洋洋洒洒的下了约七日的雪,在那一天老天终于肯放晴,温暖的阳光柔柔的洒在莹白的雪上,晶莹的令人欣喜不已,仿佛雪就是上天洒下来的希望种子,放肆的洗涤这大地上所有角落的污秽与不安……
“你们要仔细着听洒家说的每一个字儿,无论待会儿过没过选,入没入得了陛下的眼,在圣驾前万勿失了仪态,都仔细当心着自己的脑袋。”管事的副总管太监仰着雪白的拂尘,一边挑着兰花指娇挑的训斥着新入宫的秀女,孟環素走在末尾,掬着头任凭谁也不抬眸的只顾瞧着自己的脚尖。
秀女们穿了统一的服制,家中的马车驶到盛武门前便要步行进入皇宫,祖上也传下来道不成文的规矩,秀女入宫家人不得相送,以至于今日一早王妃姬氏一度哭到昏厥数次,孟環素只得咬牙丢下母亲。待盛武门后的管事嬷嬷搜身,万勿不得携带禁忌的东西入宫后。副统领为首带着四百七十二名秀女到昭和殿内逐一面圣。
待到殿前,孟環素正低着头发神,前头停下了脚步,孟環素好巧不巧的碰上了前头站着的秀女的身上,害的那秀女一个距咧,孟環素回身方想开口道歉,没想到那女子开口便大骂:“莫非是瞎了眼吗?撞上别人竟也不会开口道歉,不知是哪个穷山恶水之地的低级女子,礼仪家教莫非的喂了狗了?”孟環素却是头次被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孟環素打量了自己与身边女子的配饰,发觉今日的确朴素了些,连身侧的姬思柔都别上了梅花白玉的步摇。再瞧自己,不施粉黛,头顶的髻上今晨突发奇想的剪下了一朵窗台上恰逢开放的碧色蔷薇,不必眼前的女子,满头金晃晃的,活像庙里的渡了金漆的菩萨,晃得孟環素双眼直冒金星。
女子虽然长的娇俏可人,却被盛气凌人、嚣张跋扈的性子令人倒退三分。女子理了理云鬓,扬了扬修饰极良的远山眉。身边的女子拉了拉她的袖子,目光似有若无的瞟向了孟環素,“唐姐姐,我们无须与这小门小户的女子计较,待会还要面圣呢,姐姐动了气,待会面圣可就不好了。”
姬思柔素来胆小,扯了扯孟環素的袖头,示意不要再与她们牵扯下去。孟環素抬头一望,前面的队伍已经开始引阅,遂是吞下了这口恶气。小半个日头过去了,连一半都还未面圣。女子聚在一起多数不是互相掐媚奉承就是议论当今圣上,孟環素自然不愿参与其中,宁可拉着姬思柔站在角落偷懒,姬思柔原本方才还紧张的全身发抖,现下倒是好了许多,可孟環素看的出来她的一根神经仍然紧绷着,
“姐姐,方才那人似乎是唐都统家的女儿。”姬思柔小心的指了指‘金人儿’的方向,‘金人儿’现在正被簇拥着,与各路官家小姐调笑。孟環素猛然记起这个唐都统,与左相金奉贤蛇鼠一窝的唐家,果然那女子十分高傲,原是有左相那颗大树撑着啊。
‘金人儿’感应到了有人对她所指,微微回眸,不屑一顾的端了端额上的金钗,阴阳怪气的道:“呦,各位都来看看,这穷山恶水果然是出刁民,你们瞧瞧她们那一副寒酸的打扮,啧啧啧,怕不是一会陛下要以为是哪个宫的宫女走错了地方。”
‘金人儿’的一番贬低换来了所有人的低低调笑,姬思柔的脸‘唰’地一下便红到了耳根,更加无地自容。姬思柔自小不受父亲待见与各房姨娘打压,骨子里难免有几分自卑的心理,往孟環素身后躲了躲。
孟環素冷哼了一声,“是本郡主孤陋寡闻,竟不知眼前这位是唐都统家的唐大小姐。”‘金人儿’霎时间错愕几分,满朝封了郡主头衔的女子恐怕是那一位,可是……眼前这位,不施粉黛、连银簪都不插一支的女子,怎么可能是……
“你……你是汝晟王的女儿?你怎么证明?”那群莺莺燕燕听到了汝晟王的名号霎时间收住了笑意,逐一向后退了退,那位传闻中的得韬郡主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