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刚是初春,一路皆为冰雪消融之像,观来亦是心情极好。
段眠霜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身旁李晏秋说着话,马儿的速度也未曾慢下,始终都和李晏秋并排而行。
一路的奔波,女子只觉浑身上下宛如快要散架一般,却也毫不在意,只是朝着目的地而去,连半句抱怨都没有。甚至,就连苏玉都一路没有吭声,明明还带着几分稚嫩的眉眼,其中的坚定却是让人不容小觑。
越走,李晏秋对于段眠霜的印象也就越加惊奇。
很明显,跟在段眠霜身后的一个小丫鬟已经是面如纸色,一直勉强的拉着缰绳,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模样。
“小,小姐…”
终于,在日落之时,春杏似乎是再也受不了一般,软绵绵的开口。
声音出现,段眠霜的动作也是一顿,询问般的朝着身后春杏看去,挑了挑眉。
在春杏身边,涵香的脸色还是将就,身子依旧直挺的坐在马上,颇有几分执拗感觉,也让段眠霜宽慰一般的微微一笑。
春杏则是咬了咬唇,“小姐,我们能不能先歇会儿,这一路也太赶了。”
她平日里都是待在鞠芳斋中,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一副虚弱模样,却让段眠霜在下一刻皱起了眉头,周身的温度也逐渐下降。
“来之前,我已经都说的清清楚楚。”
本来这一路她便只打算带着涵香,可春杏却是跪了半晌,让她不得不答应。一方面是因为宫中的那个女子,而另一方面则是…
在出发之前,她也确实跟在场所有人都说的分明,一路辛苦,若是受不了的可提前说出,留在鞠芳斋。
“可是…”春杏还有些话想要说,却在段眠霜冰冷的目光之中难以启齿。
“没什么可是,若是受不了,我便让月风先将你送回长安。”段眠霜一脸的冷漠之色,仿佛根本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直接冲着月风颔首,打消了春杏心中所有的期待。
又看了脸色难看的春杏一眼,段眠霜才柔了声音,“这才是第一日,你便已经受不了,未来的日子还长,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得不说,段眠霜的这话说的确实有理,就连李晏秋都点头承认。按照面前这个小丫鬟的身子骨,怕是根本坚持不下去。
“不,小姐,春杏可以,我们接着走。”
听到段眠霜的话之后,春杏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挺起了腰,说什么都不愿意自己回长安,面上也来了几分精神。
处理完这些之后,段眠霜才转身继续启程。
李晏秋幽幽看了女子一眼,笑着开口,“怎么,不怕你的小丫鬟真的吃不消?”
他确实想不到,段眠霜还有这样的一面。一天相处下来,这个女子在他的心中已经是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坚韧不拔,有勇有谋,怪不得会被北堂湛这等人物看上。
“若是当真吃不消我不会勉强,可这次歇了,就会有下次,还会有下下次。难不成这一路之上,要单单为了一个人屡次耽误不成。”
现如今的段眠霜还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分析一番之后就不再开口。
直到日暮西沉,天边的最后一抹亮光都消失不见,几人这才下了马,寻了一平地堆起了火堆。
段眠霜刚一下马,月风便拿出了披风递给了女子,“小姐…”
他动作恭敬,竟是早有准备。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段眠霜一僵,随后便想到了应该是北堂湛的交待,笑了笑后接过,“都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继续赶路。”
厚重的披风披到身上,是一瞬间而来的踏实感,也让段眠霜心中多了几分暖意。
纵然是相隔千米,那个男子却仿佛始终都陪伴在她的左右。
一说可以歇息,身后的众人也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吃了干粮后便各自找好了地方,靠着古木闭了眸子。
或许是因为这一路太过劳累的原因,还没过多时,涵香就先进入了梦乡,显然是累的不轻。
月风则无比自觉的守在一边,观察着附近情况。
“今夜轮流守夜,每人半个时辰。”
扫了眼随行的暗卫之后,段眠霜淡淡开口吩咐,直到安排妥当一切后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整个人完全缩在了宽大的披风之中,还不忘抱住了一边咬牙坚持的苏玉,沉睡梦中。
睡梦里,关于前世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再次出现,不停萦绕在女子的眼前,让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陡然睁开了眸子。
此时正处于后半夜,周边一派静谧,所有人似乎都已睡了过去。
她皱了皱眉头,活动了下身子,便见李晏秋正坐在不远处的小山丘之上出神。
“在想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李晏秋一惊,回首见是段眠霜后才松了口气,看了看天色,“时辰还早,怎地不多睡会儿。”
说着,段眠霜并排坐在了李晏秋的身侧,亦抬头看向了漫天星辰,“许是还有执念,放不下,忘不掉。”
从重生的那一天开始,那些噩梦就宛如毒蛇一般紧紧缠绕着她,让她甚至都无法呼吸。每每入睡,就仿佛再次回到了过去,身临其境的恐惧,一日接着一日的折磨。
明明是刚及笄的女子,可眸中那浓烈的情绪就连李晏秋就看不懂。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叹了口气,顿顿开口,“我已有数十年未见过娘亲,怕是连记忆都快要模糊了。”
李晏秋手中拿着那两块玉佩,不停的放在掌心中摩挲着,仿佛在捧着一样万般珍贵的东西,舍不得用力。
他的声音沙哑,脸色带着几分寥落,在旷古的星空下竟变得更加孤寂起来。
一想到娘亲,段眠霜的目光则紧接着温柔下来,“救出你娘亲,你打算做什么?”
“安顿好娘亲之后,李某自会将玉庐交给段小姐,而我李晏秋,也听从段小姐调派。”
这一句话,说的无比坚定,和之前那个心不服口不服的男子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人般。
目光相对,是说不出的真挚,“我对玉庐早就没了兴致,只是想知晓娘亲的下落。若能够再见娘亲一面,我这一生也算是无怨无悔,没什么遗憾。”
他苦笑着摇头,视线再次转到远处。
天上的星辰,就像是每个人的轨迹一般,纵横交错,看不清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