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之人，白衣清浅，眉宇之间皆为淡然，依稀能够看出当年的风华绝代，却拢了几分郁郁之色。
段眠霜心中讶异，也知不好多问，兀自端起酒樽抿了口清酒，“有时候，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轻轻一笑，不再提及此事。可女子的话却如石头投入小潭般，在卿城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头一次的蹙了眉头，“若是换做北堂湛，思懿县主可能放下？”
陡然间的一问，让段眠霜顿住了动作，竟是开始细细思索起来。
若没了北堂湛…
良久之后，才仿佛懂了眼前之人的心境。若是换做了她，怕做的不会比卿城潇洒多少，有些自嘲的一笑，颇为无奈的摇头。
情之一字，向来磨人。
把酒言欢，二人说来竟是难得的默契，让卿城的注意力不光光停留在书卷之上，反而在院落中同女子谈了几个时辰，让掌柜的都颇有几分惊奇之色。
他们家公子这两年来，除了看书喝酒之外，便是对着宫中的方向发呆，怕是无论如何都忘不掉当年的那人。
而眼前这位思懿县主，倒算是个例外。
时间流转，夜色撩人。
看了看天色，段眠霜冲着眼前之人轻点了点头，“时间也不早了，卿城公子早些休息，眠霜也该回府了。”
“思懿县主慢走。”
一言一行，皆是随心而为。卿城站在假山边，衣袂翩翩，仿佛带了亘古的寂寞，唇角微微勾着。
如斯静谧。
而在另一边的宫中，一声凄厉的尖叫惊醒了众人，让所有人都是人心惶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庄妃宫中，那贴身的婢女一脸的惊恐之色，浑身上下不停发抖，“鬼，有鬼。”
在她的口中，不停的念叨着两个字，竟是连太医都无法靠近。
众人只听近日庄妃身子不适闭门不见客，却没想到又发生了这等事，都是浮想联翩。宫中女眷甚多，对于神鬼之事都是深信不疑，在得了消息后也是心思忐忑，生怕在宫中碰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毕竟，久居深宫之人，哪里有什么清白。
心中有亏，又如何能够不虚。
“庄妃那边怎么样了？”
凤銮殿中，皇后一脸的不耐之色，也不知为何这个关头闹出了这档子事来。
一旁嬷嬷也是一脸的惊诧，“老奴刚刚从那边回来，那婢女怕是被吓得不轻，也不知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她是宫中的老人儿，对于这等事还是有几分怀疑。
听罢之后，皇后随意摆了摆手，又重新躺回了榻间，“赶明儿个找人去庄妃那边除除晦气，别弄得整个宫中都是乌烟瘴气。”
“是。”
嬷嬷应声而退，蹑手蹑脚退出，将屋门轻轻带上，转而又朝着庄妃那边而去。
院落之中，皆是婢女惊恐的声音，一对眸子大大的张着，半晌后才慢慢缓了过来。
“阿碧，方才你究竟是看到了什么？”
大半夜来了这么一出，让本就无法入眠的庄妃最后一点倦怠都消失不见，凝眉开口发问。
被问及之前一事，那婢女便是有些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才心惊胆战开口，“娘娘，奴婢之前看到…”
她抖了抖身子，口中轻轻吐出了几个字，让庄妃心中都是咯噔一声。
“奴婢看到…小皇子。”
几个字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一副不可置信模样，那从皇后娘娘那边派来的嬷嬷更是一脸的不相信，“怕是你看错了什么东西，大半夜疑神疑鬼！”
一个早就夭折的孩子，怎么可能深更半夜出现在宫中。
除了嬷嬷之外，众人皆是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
她们一直跟着庄妃，对于当年的事情多少都知道一些，心中生出了几分恐怖之意，朝着自己身后看去，闹得人心逛逛。
被嬷嬷训斥之后，那被唤做阿碧的女子也不说话，便静静坐在角落之中，双手抱胸，仿佛脑海中还是刚才的画面久久回荡不绝。
看着她这幅模样，众人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戒备。
打发了这里的宫女太监之后，嬷嬷才是勉强的冲着兀自出神的庄妃笑了笑，“既然事情解决了，那老奴便先回凤銮殿了，明日皇后娘娘必会派人来超度小皇子，烦请娘娘放宽了心。”
这种事情，不管是真是假，既然是发生了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说罢之后许久，庄妃才在猛然之间反应过来，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有些失魂落魄的进了屋子。
小皇子…
那是她的亲生骨肉，说来怎么可能不痛。当初那稚嫩的脸庞还在脑海中回荡，一晃眼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庄妃又是一夜未眠，怔怔躺在榻边，“轩儿…”
女子经历过昨晚的事情之后面容憔悴，整个人都显得瞬间老了几岁一般，红唇轻启，似乎是无意识的念出了这个名字，刻骨心痛。
“轩儿，是娘对不起你…”
就这般，睁眼到天明。
直到第二日，宫中重新恢复了热闹，庄妃所在之处仍是一片冷清，所有下人都还记得昨夜之事不敢随便开口，生怕惹了自家主子生气。
用过早膳之后，凤銮殿那边找来的道士很快就出现在了这里，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模样。而庄妃则是一副累极的样子，勉强开口，“麻烦了。”
“无妨，这是贫道分内之事，还请娘娘先行退开。”
作法开始，从始至终，庄妃都只是站在一边怔怔看着，一言不发。
“娘娘，小皇子怕是想娘娘了，过了今日之后小皇子也能够安息。”
阿碧远远看着那道士的动作，长出了一口气，可一番话却在庄妃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些失魂落魄的摇头，“不，他不会原谅我。”
这个时候，庄妃已经全然不像什么高高在上的娘娘，反而单纯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一脸的懊悔之色。
只是这样的神色，让无数人都无法看懂。
“怎么会，您是小皇子母亲，当年小皇子身染重病，娘娘又如何能够不伤心，相信九泉之下，小皇子会理解的。”
然，回应她的则是寂寂无声，还有庄妃微红的眼眶。
看到后来，庄妃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煎熬，直接转身回了屋中。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让她这么多年积累下的痛苦尽数而出，萦绕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