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我喜欢她!”声音极轻,却很坚定。就连对面的男人听了,也微微一怔,他从未看过叔宝对某事如此之执着,就连上次问叔宝要了他最心爱的鹦鹉,他都毫不犹豫地答应,还命人将那只鹦鹉送到王府去。
“那——你娘亲那边知道——”王澄微微思考了下,停顿了一下,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又举起茶杯,慢慢呷了一口香茗。
“我有提起过,她极其反对,嫌弃小鱼出身低微,甚至还打算调走小鱼。在我苦苦哀求之下,她这才睁只眼闭只眼。不过,她依然对小鱼不太友善。”说着,又是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
“你是怕这件事被你娘亲知晓的话,她肯定会从你身边调走小鱼的吧?你自小就备受她宠爱,她对你可是无微不至的照顾,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溶了。你从小到大哪用做什么事,即使是出到外面呼吸一下,你娘亲也担心风大一点会让你受冻。更何况,你被蛇咬了这么大的事,万一被她知道了,小鱼肯定少不了一顿责罚吧。”
被舅父看透心思,卫叔宝只是轻轻浅笑,没有否认,也不回答,而是目光低首,露出一脸的悲哀。
“我答应你就是。你别愁眉苦脸的,看着我都心疼死了。”听到叔宝发出一声悲叹,王澄忙忙妥协答应,其实在他心里,他也不想见到那个有趣的丫头受罚。
可是,为什么叔宝看起来还是一脸的愁容?
“叔宝,我都答应你了,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以叔宝开朗的性格,不像是个多愁善感之人,那他肯定有什么心事,莫非又是和那丫头有关?
“我放心不下的何止这件事,只是突然想到,自己时日无多了,有些不舍罢了。以前总觉得,人固有一死,与其这样整日的躺在床上,不能走动,还不如一死了之,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现在想法又变了,每当想到自己即将要死去,心头总是有一阵莫名的悲伤。不知如何回避这个念头,也不敢去多想,有时候,越是刻意不去想这个问题,心里头就越是在意。无法想象,也不愿意想象,或许有一天我会长眠地底下,化为一堆白骨,直至化为灰烬吧。只是,这世间还有我挂念之人,每当思及至此,总是各种忧伤的情愫涌上心头,教我十分惶恐不安。”
“没想到你对那丫头如此上心,实在让我羡慕不已。那你有何打算?对她或是对你?你应该心里有数吧?”那双炙热的眼光一直停留在卫叔宝身上,像是想看穿他的心思那般,卫叔宝见到舅父这样看着自己,微微阖了眼,深思起来。
是啊!他究竟要怎么做呢?对她,他始终是放心不下的。不能给她一生的承若,他又何必给予她希望?只怕他一走,那她岂不是伤心欲绝,痛不欲生?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结局。可,要让她离开自己,他又如何能舍弃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他不能这么自私,将她绑在自己身边。这样而言,对她来说,是最大的伤害。她……应该要找寻属于她的幸福。
再说,以小鱼这般刚烈的性格,只怕对他感情越来越深之后,他前脚一走,估计她也会服毒自尽,了却余生。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与她相处了这么久,平时她看起来是温柔体贴的可人儿,但也遮掩不掉她很倔强的事实。只要她认准一件事或一个人,她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不顾一切,索性干到底。退堂鼓这事儿,好像与她完全格格不入。
唉,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他也说不明白。当初他便是看到她的与众不同而渐渐心存好感,没料到,这会儿她的固执又让他开始担心不已。
“舅父,你喜欢她吗?”声音听起来非常的柔和,但却夹杂着几丝淡淡的忧伤。
“啊?你一下子这样问我,我……我也不好说。”他搔了搔脑后根,本想借此来分散自己莫名的心慌,又从腰际拔出那把白纸扇,欲要打开,却不知怎么手一滑,就落到地上。他忙忙弯腰去捡,却被对面的人快他一步,捷足先登。
“舅父,很少见你这么惊慌失措。你我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心事不妨向我说明。若是你不想说的,我也不多加勉强。还是方才的问题把你吓着了?倘若是如此,那我向你道歉。我并非是有意冒犯,我——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真实的想法。都是我不好,原谅我太心急了。”卫叔宝一时间千头万绪,百感交集。他或许太过焦急了!可是,他真的放心不下。
“叔宝,我想知道你为何这么一问。你先告诉我原因,我就把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你。”他朝卫叔宝浅然一笑,可那双深不可见底的黑眸里闪过一丝急切。
“我可以说,但是你必须保证,要替我保密。如果你做不到的,那就算了。”
“好吧,我发誓,今日你来找我所谈的话,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晓。若是我敢违背誓言,必遭五雷轰顶之厄运。”看舅父举着两指信誓旦旦的样子,和他昔日里玩世不恭的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卫叔宝轻轻颔首示意,轻声细语地说道。
“我估计活不过半年。”说着,他脸上闪过几丝愁苦不安的神情,他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留一半,最终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薄纱窗棂发呆。
“不要乱说,你一定长命百岁的。别乱想,安安心心的养好身子,如果你确实喜欢那丫头的,等你身子好了,娶她就是,这有何难的?至于你娘亲那边,我自会帮你说服她。其他的,我不准你乱想。”一听这话,他也急了,眼睛直盯着面前的人,唯恐这个面如桃瓣的侄子会突然间消失不见。
“我何尝不想……咳咳……咳咳咳……”突然间,卫叔宝咳嗽不止,他用手捂着朱唇,努力克制突如其来的痛苦,应是十分的痛苦难受,过了良久,情况仍未见有好转,只见他的脸色陡然变成苍白,像白绢那般的雪白,而他的眼里,瞬间丧了昔日里的灵气,变得有些沉重而失去光泽。
“叔宝,你……怎么样?要不要让李大夫再过来替你瞧瞧?你别吓我呀,我……”他真是急死了,眼看叔宝咳嗽得越发厉害,而他又束手无措,又不能把叔宝一人丟在这里……这万一出什么事儿……
不行,要去请大夫,王澄刚要抽身走到门口喊人,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一只手掌紧紧握住,握的力道很大,生怕他会走开似的。
“叔宝,舅父在这里,你别怕,我不会走开。我这就让人去请李大夫过来。”现在当然是以叔宝的安危为首,至于其他,事后再想办法了。
“舅父……别……别叫大夫。我知……知道……自己的身子,别……叫……”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叔宝口中溢出,同时王澄也感受到叔宝瞬间的痛苦。
“可是,你这个样子——”只怕命在旦夕啊,他可不敢去地府向阎王爷要人……他也没那个本事!这个侄子,为什么就那么的固执呢?
“没……没事!我缓解一下就好,不要惊动其他人。”执拗不过,王澄只得顺从他的意愿。
就在王澄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之际,面前的人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直接喷射到他身上,染红了他那一袭月白的长袍。
这还了得?还说没事,王澄慌张的站起来,不顾身上染有血渍,疾步奔出门外,大声一喊:“来人,马上去请李大夫。”
听到这话,有几个奴仆匆匆跑过来,垂头缩颈,点头示意,立刻又有两人脚步生风似的朝大门跑去。
刚坐下歇口气的李大夫,还未还得及喝口茶,又被两名匆匆而来的仆人拖着往外走,匆忙之下,他只随手带了刚卸下来的出诊大木箱。估计又有谁突发急病了吧!
一进了屋里,李大夫把刚才的慌张抛之脑后,或许是医者的本能驱使吧,他很快镇静下来,走向前去,替躺在床上的男人检查一下,从大木箱里取出脉枕,坐在一旁,微微阖目,替床上的男人把脉。
屋内一片寂静,王澄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生怕会干扰到大夫的把脉。
直到老大夫收起了脉枕,王澄才敢开声问道:“李大夫,我侄子他情况如何?”这是他目前最为担心的一事,也是最害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