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师妹言重了，当日我那个大舅子不知道召集了多少人来，那原本就是个巨坑，你们没去我才稍稍放心了一些。”柳小柔道，“刚才我观院内弟子，为何全是世家权贵子弟？不见寒门出身之人？”
“因为那些穷困子弟交不起学费啊。”筱毓儿坦诚道。
“这？”柳小柔一愣，“我们妙应观还需要钱么？”
“当然需要，而且很需要。”筱毓儿掩口笑道，“郑师姐所办的公学，已经能够为那些寒士提供很好的教育了。可是，这世间最顶尖的教育，最先进的文明与思想，还是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里。就像凡尘间的权利和那些巨额的财富，九成以上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触及到，难道他们就不要去生活了么？”
“不可能每个人都能成为柳师兄你们这样的人物，也不可能每个人都成为圣贤，所以在当下，我们选择了培育那些最有希望成为这个世界主宰的人。教会他们最好的东西，一方面可以让这些人从小就更优秀，更高尚，比同龄人更有远见，另一方面还能带来巨额的财富和资源，何乐而不为？”筱毓儿娓娓而言。
柳小柔一时无语。
“柳师兄，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不管柳师兄你以前是谁，不论你前世有什么样的想法，这一世你选择了当柳小柔，那你就是那个时刻为最底层百姓考虑的‘柳神’，所以你会觉得不公平。”筱毓儿道，“对于那些寒门之士来说，确实很不公平，自己努力了大半辈子，有可能比不过别人努力几个月，但古往今来莫不如此，这是毕竟只是人间，不是天界。冷暖无常，世态炎凉，众生煎熬，善恶并存，不公常在，这才是活生生的人间，所以这世间才有底层民众的不断反抗，才有王朝的不断更迭。在这个时代，我们只能尽量维持大体上的公平，做不到绝对的公平。”
“柳师兄应该比我更清楚，作为一个领导者，郑师姐能带领汉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就在于她和厉丞相一样，在保证大道不偏的情况下，能最大限度的容忍这个世界的某些‘邪恶’和‘不公’，她们都能找到那个绝妙的‘平衡点’。”筱毓儿道。
柳小柔停住了脚步，看着筱毓儿，良久未语。
“柳师兄在看什么？”筱毓儿笑问道，“难道我脸上有花？还是我今天的话太多了？”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那个世界的一句话，‘花木兰忠孝两全，谁说女子不如男’？”柳小柔道。
“花木兰，那是谁？”筱毓儿问。
“那个世界一个名垂千古的女子。”柳小柔回答道。
“明白了，看来无论哪个世界，都是男权当道啊。”筱毓儿感慨道，“哪怕是到现在，郑师姐也只能以厉丞相的面目示人。女人当官、经商，包括当教谕，有很大的阻力，就连佛宗都有经文道‘法欲灭时，女人精进，恒作功德’，‘女人精进’的时代被称为‘灭法时代’。有些男子说现在我们这个社会是‘阴盛阳衰’，有些男子说女人参加了过多的社会活动导致了‘乾坤颠倒’，估计也只有你和厉丞相他们真正能做到从内心尊敬女人。”
不知不觉间，二人走到了厉绝钺的府前。
这里很冷清，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厉丞相最讨厌那些繁文缛节和世俗里的送往迎来，所以大家都很知趣的不来打扰公务繁忙的丞相大人。
“呵呵，即便在那个世界，也没有做到真正的男女平等啊。”柳小柔道，“算了，不多说了，来到长安，无意间发现你在教书，就过来看看你。”
“我知道柳师兄要干什么，救世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所以我已经提前练好了丹药，那些丹药可以在短期内造就一个亿以上的修士，这些修士可以无视仙帝创下的修行体系，可以无视这世间的束缚规则，完全以燃烧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筱毓儿道。
“什么？”柳小柔一惊，他没想到筱毓儿已经有了如此逆天的本事，更没想到她已经做足了准备工作，“筱师妹，慎行啊，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柳师兄，我现在的样子，像是闹着玩么？”筱毓儿认真道，“世间众生很有意思。如果现在把柳师兄你交出去任那些混沌一族宰割，能够换回很多人的性命和安宁，绝对会有大部分人双手赞成……”
“同样，也有很多人一腔热血，抗争到底，至死不会低头。”郑幼萱从二人身后过来，她现在是厉绝钺的样子，“他们会追随柳师兄的脚步，流尽最后一滴血！”
郑幼萱整体显得有些疲惫，但依然双目如电。
“多日不见，郑师妹你的修为……”柳小柔感受着郑幼萱身体周围散发出的那种灵力波动，恍然明白了一些事情，“郑师妹记起来了？”
“呵呵，如果到现在我还记不起来某些事情，那我这生生世世的等待，不就白等了？”郑幼萱笑道，“柳师兄，众生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都有自己的选择要做。到了如今这个关头，做出些牺牲在所难免。”
“这些道理我不是不懂，但只要一想起那未来的场景，我就难免心有不忍。”柳小柔叹道，“而且牺牲的那些，往往都是良善之人吧？凡间那些权贵，那些所谓的‘精英’，估计还是会像历史上经常上演的那样……算了，不说了。我来是想确认一下，那些人都搬走了么？”
“依照柳师兄指示的那些路线和区域，我已经尽全力让他们搬迁，可依然有些人不愿意走。”郑幼萱无奈道，“‘水是故乡甜，月是故乡明’。这些人的恋乡之情太重，跟本劝不走。”
“都这个时候了，实在不行，强搬吧。”柳小柔皱眉道，“活着总是好的。”
“柳师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谁都做不到把自己的想法施加到所有人身上。有的人因为眷恋自己的家园和故土，宁愿死在那里，也不会动离开半步。就像你和仙帝一样，明明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残破不堪，却还要挣扎着护她周全。”郑幼萱道。
“这……”柳小柔眉头一挑，“哪个是最厉害的钉子户？待我拜会完一些故友，我去会会他。”
郑幼萱递给了柳小柔一张地图：“那是世间仅存的修士之一，所以连汉军也拿他没办法，而我不方便出面，还真得麻烦柳师兄你走一遭。”
柳小柔接过了那张图，见图上标注了几个很大的红点，有一个红点最大，想必那就是让郑幼萱都感到头痛的“钉子户”。
“柳师兄又要走了么，如果有时间，一定要把花木兰的故事讲给我听听啊。”筱毓儿笑着说道。
柳小柔点了点头：“一定。”
他接下来遍访隐世五宗，见了孙道年一些故人。
此时知道柳小柔真正身份的，恐怕也只有修行界这些人了，他们见了柳小柔，无不唏嘘长叹。当日横空出世的一个“莽汉”，居然有如此大的来头。
不过柳小柔依然把这些人当“前辈”对待，不曾失了礼数：“这世间若非诸位一力维护，恐怕比现在还要糟糕。我替众生谢谢诸位。”
“柳观主言重了，我等只恨自己不能再为人间尽力。”孙道年众人大都是这个意思。
见所有在那一日失去修为的强者，现在都安于天命，柳小柔心下怅然：“若是世间众生都如这些贤者一般，那该多好。”
待见到长右宗的李邋遢时，二人提到了李菟。
“柳兄弟不必再介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道路。‘李菟’既然已经死了，我们也就不必再深究。”老李见到柳小柔后表达了自己的感谢，“柳兄弟为了她，还废了王猛和苻坚，我在这里先行谢过。至于那个佛宗的‘小道士’，我们只要知道她一心为善，从未做过恶事，而且看起来过得很好，不就够了么？”
“没想到老李你比我想得开啊。”柳小柔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能为了心中的大义做出这种选择，我只会感到心中宽慰。”李邋遢举起了杯中的素酒。
“告辞，新世界见。”柳小柔他们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柳小柔辞别了李邋遢后，瞬间来到了地图所绘的“最大钉子户”处。
“怎么是你？”柳小柔见到这个人后眼睛睁大了不少。
“柳师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温明轩以手抚摸着“大道之剑”，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