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浮玉山上远眺姜城,此刻正被暮色笼罩,深秋的太阳已经远离了地球赤道,就算是傍晚夕阳,也是清冷一片。而眼前,整座城市被一层橙光覆盖着,远远望去就如同一团火在即将来临的寒夜前,奋力地燃烧着自己。
阿八此刻站在半山腰,抬头就是那云遮雾绕的浩瀚星穹,风云在空中慢慢地向着一个方向旋转着,而那中心的正下方真是姜城。任谁在这一刻都会拜倒在大自然的玄妙之下,风云际会在被霞光笼罩的姜城上空,肯定会一番惊叹。
阿八看着眼前的景象,皱了皱眉,天象对于神明的显隐是最为敏感的,扳指算算,除去神隐去了归墟的各位上古神裔,目前还留在人间的神祗中,就是这位玄秀帝子了,不仅仅掌着那昆仑丘的金乌印,更是承奉着蓬莱的希有印,瑶姬的九哥。
万物有灵,这聚集着人口的城镇又何止万物?!难怪姜城今夜就如那披红带俏的新娘子,盛装来迎接这位神祗。
阿八也不做逗留了,心里莫名地担心着苏摇光,伸手将喝空的饮料瓶扔进了废物桶里,转身上车继续往回转。
思绪溯回到一年前,明鉴古镜忽然显现出了芷渊的转世,瑶姬带着这个消息,破天荒地出现在了阿八的面前。
无论是瑶姬还是阿八,都不敢相信芷渊会被转世轮回,毕竟他幽冥之北帝的话,还是有点分量的,现在才知道,自己被忽悠了千年。
无论北帝出于什么目的,芷渊能再轮回人间,也是一件好事。古镜里那个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就算是容貌和芷渊一点点都不想像,可是那举手投足中的细微神色,还是让阿八抓住了分毫,想起了当年在赤水的点点滴滴。
本来瑶姬也不打算,用什么前生后世来打扰苏摇光的生活,从来就没有在苏摇光的面前露面。架不住网路发达,酷爱刷网的瑶姬还是没忍住,侧面以网友的身份接触了苏摇光,不由地感叹,这转世真是一门玄学啊,生魂竟然历经千年,还记录着主人的魂迹,虽然本人根本就没有自觉,讨厌的喜欢的还是延续了下来,甚至于和人相处时那股子傻乎乎的劲头,都被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如果苏摇光知道这些,就会明白了,不是她的智商被弟弟抢走了,是容纳在她身体里的那个生魂,本来也就是个笨蛋。
发现不对劲,跟着瑶姬杀去姬城的阿八,在之后的一年里,一直都心怀愧疚,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接触苏摇光,也许那样作为身边朋友,也许就会觉察到摇光那个未婚夫的异常,甚至于可以阻拦在悲剧发生之前,制止它的发生。也正是这份愧疚,让阿八在这一年里,一直精心地照顾着苏摇光。
普通人常常悔恨这世间为什么没有后悔药?而作为神祗的女魃,比谁都知道,后悔药根本就不存在的。也许有逆转时空的秘术掌握在上古神裔的手里,可是为一人去颠倒这世间的规则,不用想就能听到瑶姬在冥冥中冷笑。。做梦吧,醒醒,那是不可能的事。
在世间流浪了那么久,阿八那是第一次去姬城,跟在瑶姬的后面,在古镜的指引下,在一个崭新的花园小区里,找到了苏摇光所说的那个新家。
关于结婚的事,苏摇光一点都没有隐瞒姜小可爱,订婚的消息立刻就和这个网络里认识的好朋友分享了。
瑶姬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相反,这消息让女魃纠结了起来,侧面地向瑶姬试探过数次。为什么?如果按照人间的辈分来算,瑶姬还要尊称芷渊一声嫂子,这千年后的转世,如同普通妇人那样要和别的男子结婚另外结成新的家庭?!这?是不是要知会帝子知道才好?!
这缘起是已经绝于了千年之前,还是千年后再续?女魃哪里敢乱下判断!
还记得那日瑶姬听完了女魃的担忧,淡淡地说了句:“作为一个普通人,成家立业不正是一件美事。挺好的,何苦再和我们这些老了不死,死也死不了的怪物混在一起。”说完想起了什么,瑶姬低头笑了起来:“你也知道转世是门技术活,苏摇光和芷渊相差得也太远了,你要我如何和哥哥说?芷渊转世后成了简易版的了,目前都订婚了,何苦让哥哥淌了这趟浑水?!”
瑶姬挥袖止住了女魃所有的未言,却没有阻止了意外的发生。
那天就如平常聊天一般,苏摇光说准备去花店买了鲜花装饰新房,还问姜小可爱什么花好看?姜小可爱懒洋洋地回,让苏摇光发些新屋的照片过来,再帮她参考参考,摇光满口答应,说到了新屋就拍照片传给姜小可爱看,然后,没有然后了…
苏摇光整个人就消失了。
开始瑶姬也没有当一回事,自己也有消失十天半个月的时候,也许苏摇光忙忘了。当觉察不对的时候,赶去姬城已经晚了,苏摇光被自己的未婚夫囚禁在新房里已经半个月了。
瑶姬和女魃站在苏摇光经常说起的,那精心装饰的新房里,月光透过夜风中飘舞的蕾丝窗帘间,撒下了满屋的清冷,影射着别样的诡异。
那是一间独院的小别墅,和邻居之间相隔一段距离,就算大声的喊叫,周围的人也未必会发现的。从上到下没有一点灯光,苏摇光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蜷缩在沙发后的角落里,眼中仿佛一片空白,惶恐地将头埋在胳臂里,任是一点风吹草动,就向后躲藏,直到靠在了角落的墙上再无后路。
女魃想上前,被瑶姬伸手阻拦了下来,自己小心翼翼地伸手在苏摇光的眼前试探着,却发现摇光的眼中涣散着,对光一点反应都没有,对周围的一切感触机会都是来自听觉。
瑶姬环顾了下这房间,精致的家具被主人精心地摆饰着,虽然被打扫过了,还是可以发现这房间里的古怪,门窗是被反锁的,地毯上还能看到细微的反光,那应该是玻璃的碎片,床头的栏杆上还系着结实的尼龙绳,就在刚才自己进屋时,它还约束着摇光的双手,而那双手上不知被什么切割地新伤叠旧痕。
苏摇光的状态非常糟糕,先不要提那涣散的精神,仿佛被沉重打击后的花瓶,脆弱一地,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一件丝质的睡裙,裙角沾着莫名的污迹,晕染的模样像是血迹,四肢上的乌青在月光下就像是沾染了墨迹。
也许是再也没有听到声音,苏摇光慢慢抬起了头颅,月光下瑶姬才看清一张苍白的脸上,落着轻轻浅浅的乌痕。
女魃几次想接近苏摇光,都被瑶姬拉住,阿八回头就看到瑶姬从百宝囊里取出了明鉴宝镜,掐指就祭开了古镜,一会瑶姬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就听到她沉色咒骂了一句“人渣”,女魃的心就是一沉,凑过去往古镜里望去。
古镜可知过去事,过去的半个月里,苏摇光所遭遇的却是女魃不愿意看到的。
“她那个未婚夫是疯子嘛?”女魃愤怒难扼。“我可以杀了他嘛?命不取废了他们也可以的!”
瑶姬回头冷冷地望着阿八,就像凌空倒下的凉水,一下就把阿八的愤怒浇熄了一半,剩下的纠结在五脏内,将自己气得肝裂。
“你若是不怕再被幽冥拖去惩罚,我也不介意你报复!”
“帝姬!!”女魃的声音里隐忍着愤怒,却很快就恢复了理智,瑶姬还没有发话。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所想的旁门左道最好打消。”瑶姬的脸色又恢复成原来的淡漠,冷笑了一声,“这就是苏摇光这个人的命理,你若是强行改变,反噬的后果还是要苏摇光来接受的,你最好不要脑子发热。”
女魃的所有心思都被瑶姬点明了,不甘心地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目前来说,我最关心的是,我们拿苏摇光怎么办?”
瑶姬转头望着阿八,按照当初的约定,人神有别,任她是谁的转世,一律不再干扰她的生活,可是眼前的苏摇光,女魃怎么都不能放任她不管。
“一是报警,将摇光送去医院,全权交给她的家人来决定如何解决。可是,宝镜是不可能现世拿来做证据的,在法律上可能没有证据制裁她未婚夫的。”
“失踪了半个月,瑶光的家人都没发现嘛?这样的家人可以信任嘛?”女魃回过头来,问:“那第二了?”
“第二?! 那我们就从这里,将苏摇光给偷走。”瑶姬的嘴角弯起了一丝笑容,让女魃不寒而栗,“在不改变苏摇光的命理的前提下,我会为她编制一个梦,真真假假让她把这段记忆给混淆掉,足以让她开始新的生活。”
“我们将摇光带回姜城?!”
“嗯,阿魃你也赞成这个主意?!”
“只要芷渊。。摇光她能没事,一切都听帝姬的安排。”
“不能逆回时间回到过去,不能改变苏摇光的命理抹去这段事实,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但是,修改一点记忆,还是可以的。”瑶姬本来娇滴滴的嗓音忽然冷了起来,语调里一丝戏谑,“就算改了,他又能拿我如何。若是有一天,被我撞上那北帝,我要好好理论下… 他北帝出尔反尔再先,若不给我合理解释,我就能照葫芦画瓢,乱了他的生死簿。”
虽然嘴上恶狠狠地,瑶姬却轻手轻脚地蹲在了苏摇光的面前,伸手将摇光拢在怀里,摇光正要抗拒,却立刻歪头瘫软在瑶姬的怀抱里,昏睡了过去。
“乖,睡会儿,什么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