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升空,倚在琅阁顶层看来,就如一颗硕大的明珠悬在楼檐边。
有点夜风,瑶姬紧紧披在身上的帛纱,伸手取出手机,在女魃的留言和苏天枢的照片之间翻来覆去。
“阿魃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啧啧,被气成这样,估计被对方实了什么下马威了。还以为人间混混,把她性子给磨平了些,结果也不看看对手是谁,性子还是这么急。”
听着瑶姬说话,青鸟转过头来低鸣,瑶姬伸手摸摸大鸟,自言自语:
“还是青儿心疼我啊,可惜这事,你去了也未必有用。”瑶姬低声笑了笑,说道:“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了。”
瑶姬轻轻拍拍青鸟的后背,转身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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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楼。
旱神两个字倏忽入耳,女魃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气,却立刻就被酥饼把自己给呛住了,连连咳嗽了起来,忙伸手取过茶盏,一口清茶还没有润下喉咙,女魃就急切切地将茶盏落在桌上,立直了身子指着苏天枢说:“你认了!!那就是…果然是被我猜中了!!”
“我就说今天怎么做什么都不对,果然是你在作梗。回过头想想,除了幽冥北境,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操纵生死。转世。”
“承让承让。”
苏天枢上身微微依着阑干,背却依然笔直,依旧还是清风明月,仿佛正和女魃说了一件随意的小事。
女魃忽然想起了周知上显现出的那几个字,冷声地哼了一声,“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那就好说话多了。话说回来,那你还跟我装什么,苏摇光一直都在你们的监视下,要是这么说起来,对于苏摇光的一举一动,你们岂不才是一直都是了若指掌。”
就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幽冥真是将事做得滴水不漏,虽然芷渊重新投胎成人,却还买一赠一,得了个弟弟这个挂油瓶,时刻监视在身边。
这招高啊。
苏天枢低眉浅笑,娓娓道来:“我只是北境身份卑微的下级文官,并没有旱神想得那样神通。只不过监视赤鲛在人间的动向,而主上许我事后该得的奖励,象我这样百年都未必得到晋升的机会的文官,是难得的机会。哪里都求生艰难,还望旱神网开一面。”
女魃狐疑的眼神在苏天枢的身上打量,“下等文官?”
“是的,小仙原本是十殿的一名书记,负责记录死去之人的招供。像我这样的书记,十殿中有千余名。”苏天枢不卑不亢地慢慢说着。
“呵,小小书记竟然知道我的来由,真是不简单。”
苏天枢这才想到前面的恶作剧,嘴角不由一翘,却有很快地万份谦卑地鞠了一身,“前面是小仙冒犯了旱神,还请旱神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仙。”
苏天枢顿了下,好像是怕女魃不信自己,忙继续说:“小仙这样记录罪人招供,在十殿也前后任职了两百多年了,听来的供词都可以编成厚厚的故事集了。更不要说,小仙虽然卑微,还是可以从档案库里调取查看过去残留下来的卷宗。别说,其中就有关于旱神的。”
“关于我的?开什么玩笑,我何时去你们那阴暗地府认罪了?!”
苏天枢颔首想了想,自顾自地说:“承乾九年,春谷县曾有一名方姓少女,陨时应是年方十八,曾留下供词,就出现了女魃两字。”
女魃一愣,眯起了双眼盯着苏天枢,胸壑间却微起波澜。
“方?方枝子!!”
“好像就是这个名字,旱神好记性。”苏天枢合起手掌,轻轻鼓掌。
“三百年前的事,你竟然还记得,记性好非你莫属。”女魃冷笑了一声,却又低声问道:“她说了什么?”
“方小姐天生身体羸弱,虽在弱年病故,却并不是有罪之人。她当时只说,朋友女魃陪她到最后,她很感激。”
听到这话,女魃刷地眼泪就落了下来,毫无征兆地整个人就呆愣住了,过了好半天,转眼望了一眼苏天枢,深吸了一气,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撇过脸去。
女魃很快就恢复了,声音压着低低:“还说什么感激,何必了。”尾音还是带了丝哽咽,伸手捂盖住自己的双眼,低头又是一片岑静。女魃没抬头,却忽地笑了起来,倔强地让人心疼。
“我现在发现,你真是个讨厌的东西啊。你们幽冥还收集了多少我的信息。”
相望着生,却站在死后的世界,用另一双眼看着这个世界,任谁都很难不被它动容。
“风起十二年,铜牛镇吴氏跌下山崖身亡,曾在十殿大声疾呼,她的小姨子是个怪物,正好那人也叫做女魃。”“封真元年,花如里,有逝者供词道,本地有一不老不死的少女。他怀疑自己是被吸取了元气,才会重病久治不愈,最后丧命。”
“那人也正好叫做女魃。”
“够了。”女魃挥挥手打断苏天枢的话,“原来帝姬让我小心幽冥的人,我今天才深有体会。够腹黑。”
就像是已经愈合多年的伤疤,忽地又被撕拉开了,让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活着的人永远无法和死去的人争论,倔强。
单单是他已死去,而你还活着,就是你的罪。
“你真是恶魔啊!!你明明知道我等昆仑一族本就是上神一支,我不能干涉人间的生死。”女魃话越来越冷,扶着桌子的手有点颤抖,那些不想回忆的事慢慢地又爬上了心头,冷声继续说:“而你等幽冥,掌生死掌轮回,这是在讥笑我嘛?”
“小仙并不是这个意思,旱神误会了。其实小仙也不过是个抄录人间悲喜的书记,掌控生死,我真的做不到。”
“好好好,我不与你争。苏摇光现在在姜城,你也应该很明白苏摇光为什么会出现在姜城?!你现在出现姜城,是想做什么?”
“不过,无论你想做什么,还是劝你打消主意,姜城到底是谁的地界,苏摇光现在受谁的庇护,你应该很清楚的。”
苏天枢点点头,回道:“的确是如旱神你所说的,有旱神你的庇护,家姐很安全。”
女魃怔了下,自己的话语里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听那苏天枢的话,也是话中有话。
“你要相信我,虽然我是有别的目的,但是比起任何人,我都希望摇光她安好。”
“那你就可以现在撒手,死回你的幽冥,从此将苏摇光交给我们来照顾。”
苏天枢听完女魃的话,摇摇头,伸手取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双手交叉支着下颌,两眼盯着女魃,却是极其温柔的注视,慢慢继续说:“前面说了,小仙虽是十殿低卑的文官,却还是可以接触到千年之前的记录。”
“旱神,你可愿听小仙说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