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亮逐渐消失在天空上,在一片湛蓝中透出浅浅的一轮月牙白。
太阳即将升上天空,黑暗迫不及待的逃走了,连带着它唯一的、可怜的光明——月亮。
当阳光终于突破桎梏,洒满大地时,太医院的人来了。
这是一个年轻的小太医,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多岁。他像往常那样早早地在工作岗位上候值,填写了登记簿,却半天等不到昨晚轮值的人出来。
十四王爷在偷偷炼药,小太医知道,每晚轮值的人都是十四王爷的人。太医院白天属于皇帝和整个皇宫,到了夜晚,它只听命于十四王爷一个人。
年轻的太医不敢到后院去看,他害怕遇到十四王爷,但后院传来的药味还是让他胆战心惊。
皇亲国戚要做什么,他一个小小的四品太医是无法掺手的,但是药味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敲醒了他的天灵盖。
去。还是不去呢。
年轻的太医走到门前,修长而干净的手指已经覆上了那扇古旧大门。
忽然,门主动打开了!
太医向后一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旋即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有气无力的跟来人打了招呼。
“原来、原来是巫姑娘,”小太医认得这位年轻的姑娘,她是十四王爷从南海带来的,“可吓死我了。”
巫荆礼貌性的对他一点头:“昨晚王爷试药,不小心炸翻了药炉,你们赶紧的派人打扫打扫,换个新药炉上来。”
“是是是。”年轻的太医看着漂亮姑娘不禁羞红了脸,急忙弯着腰摆出一份谦恭的姿态,可是低下的头更方便那双眼睛瞄着蹁跹的裙摆。
侍卫……谁知道是不是侍妾呢?
他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好的念头,可惜有心无胆,不敢当面说这些风凉话——他见过这姑娘跟骁骑的铁面人混在一起,单凭指爪就能撕碎活人的皮肉,剔骨削筋端的是一把好手。
太医惧怕的郎小王爷如今被关在一个幽暗的地窖里。
贺白没白白跟来,无法跟在巫荆身旁时,他就假扮成侍卫或者太监的样子,跟小宫女搭话。
太监和宫女是皇宫里最多的东西,他们互相之间没有防备,却要对自己的主子忠心,因此贺白给自己套的人设是给御膳房送菜的下等太监。
他生得高,又有一膀子好力气,小宫女说信也就信了。一来二去,他毫不费力的套出了这地窖的地址。
地窖原本属于皇宫冰窖,这地方只有冬夏两个季节会有人来。现在正好是春末夏初,远远没到用冰的时节。
“你们想做什么?”郎小王爷说。
如今他面前有四个人,贺白、鸦青、齐淮,还有收拾完后事姗姗来迟的巫荆。
鸦青却不理他:“姐,他没逼你吃长生丹?”
巫荆只摇头:“我知道他在做那东西,但从来没有成功过,更没法逼我吃。”
郎小王爷审视着这四个人,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可怜相。他如今很后悔,没有让巫荆吃上别的什么毒药,没有在昨晚带上自己的骁骑军,一切都大意了。
“你是不是傻。”鸦青说。
郎小王爷愣了一下,他从来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天潢贵胄,从没人说过他傻,忽然被一个姑娘这么说,他从心中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愤怒。
“你简直是你们郎家最傻的。”齐淮补充道。他如今很喜欢在鸦青骂人的时候补刀,这很有意思,也很有成就感。
“你爹不是郎春敬吧,郎春敬生不出这么笨蛋的儿子。”贺白咧开嘴笑了,跟师妹一唱一和的怼人这件事,他尤其擅长。
巫荆茫然的看了看左右三人,旋即正视着郎小王爷:“王爷,你知道朗追明为什么一味地纵容你么?”
“为什么?”郎追月几乎要怀疑自己了,同时有三个人怀疑自己的脑子,怀疑自己的血统,他不由得产生了强烈的疑问——我只是做错了两件事,不小心被抓了而已,哪里就显得很傻了?巫荆的问题另辟蹊径,看上去像是给他缓解压力的。
巫荆认真的说:“因为皇上知道,以你的本事,造反不可能成功。”
“为什么!!!!?????”郎追月的语气比之前更重了,几乎是要怪叫起来。
鸦青毫不犹豫的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我们把你绑这儿来,又没堵你的嘴,正常人都得嚎两嗓子。”
郎追月心想也对啊!为什么我不嚎呢?然而嘴巴张开,刚喘了一口气,又被贺白捂住:“这孩子怎么那么完蛋呢?!说什么干什么?你就不想想我们找的这破地方,连个打扫卫生的小宫女都没有,你喊能有人听见?”
“就是就是,”鸦青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两个桃,许是在皇宫里偷来的,跟齐淮分着吃了,“你喊一嗓子,劳资的刀就不长眼了。”
“要温柔,不要老子老子的。”齐淮劝道。
郎追月被这些人折磨的要发疯——他们哪里像人呢?从心里打击你,又从生命安全要挟你。
他几乎想到了断云山寨的柴世松,如果姓柴的对鸦青没有偏见。以鸦青的性子,上山估计也能混个二把手、山大王,因为行事风格实在是太契合了!
鸦青顺从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噌”的一声,闪着寒光的匕首被齐淮一把拔出来,抵在郎追月脖颈上。
他以一种近乎流氓的语调说:“草民看小王爷折腾了这一天,大概是累了,不如配合一下,我们也能早点结束。也没什么好说的,先问小王爷一个问题吧——介长生在哪儿?”
长生丹不过是一种控制人的毒药,药不可怕,制药的人才可怕。长生丹毁了也只是毁一时,这人没死,长生丹就不算绝种。
在五毒教那会儿,北门铁栓塞给鸦青的也不过是张残方而已,药王谷谷主可以用残方研究出延年益寿的新长生丹,就一定有歹人能按照介长生这条线制造出控制人的长生丹。
“我不知道。”郎小王爷答得坦荡。
他如今也差不多反应过来了,面前这四个人不想要自己的命,只是想将一切画个句点,摧毁了长生丹,杀掉介长生,皇宫里就不会有人再造出这种恶毒的药。
他那自信的笑容看的巫荆打心底里泛起一阵惊涛骇浪般的恶心。
“能杀么?”巫荆问。
郎追月惊恐的看着她——不是应该不杀人么?
脖子上紧贴血管的匕首动了动,郎追月如梦初醒:他的命从一开始就掌握在这群人手中了,而他们这群人的心思是猜不得的。你要说他们会杀人,那他们就留你一条命,所说他们只是威胁,不会真的动刀子,谁敢用自己的命来尝试一下呢。
“当然能。”鸦青说。
“别杀我别杀我!!!!”郎追月放弃抵抗了,跟命相比,什么面子什么坚持什么谋朝篡位,都不值一提,“介长生我确实不知道他在哪里,但他——他在城西有栋宅子,而且他每逢五日都会去太医院看看!”
宅子先不说,出入皇宫太过麻烦,逢五日……贺白算了算日子:“昨天十六,还有九天,二十五。”
鸦青虚空挥了一下右拳:“娘的,晚来两天。”
他们不得不承认鸦青是对的,郎追月已经被囚禁了,而且还需要呆上整整九天,九天之内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发现?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贺白一拍手,“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吃饭。”
“有饭吃?”鸦青差异的问。
贺白打了个响指,巫荆面无表情的转头走到地窖深处,拖出了一个硕大无比的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