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充斥着浓浓药气,我提起衣袖闻了闻,自己这些天日日被琅华灌苦药,身上亦是染了一身药味,此刻竟都被这殿内浓重的药气压了下去。
可见隐穆他……
我慢慢往前走,瞧见隐穆背对着殿门,正歪在窗前的榻上批改奏章,他的修为果真损的厉害,否则必然不至于在我靠近到如此程度他都不曾察觉。
终于,我的步子停在离隐穆五步的位置,与此同时,隐穆寡淡的声音响起:“你可替本帝瞧过她了?她的伤可都大好了?”
我沉默,寻思他大概把我当成了玉衡,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可这一番沉默听在隐穆耳朵里则是另一番含义。
他似乎有几分心急,“可是她有什么……咳咳……”
隐穆略微远离榻上的靠枕,尚未来得及扭头看我,一阵剧烈的咳嗽就打断他的声音。
他咳得极剧烈,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我心上骤然像被针扎了一样,细密的疼。
许久,隐穆似是稍稍缓了缓,“咳咳……不应该咳咳……本帝已经取心头血交与海皇,掺杂在她的药里……咳……她到底……”
我为他倒茶的手顿了顿,心下一片骇然。
心头血……心头血,隐穆竟取了心头血加在我的药里,而琅华……竟是帮着他一同瞒我!
六合八荒,唯有龙族和凤族得天独厚,其生血一直都是疗伤圣药,更何况隐穆身为龙族之帝,四海之主,其心头血更是可以滋养元神,修补身子受过的重创。
怪不得,不过月余,我身上的旧伤皆痊愈,不仅仅是身上雷刑留下的旧疾,还有身子因先前开卦受过的损伤,痊愈的速度惊人。
若是平时,如此诡谲的情形我必会起疑,只是如今因了缙晔身陨的事,我的性子变得十分倦懒,常常不自觉就陷入恍惚中,丝毫没有察觉伤势的变化有什么不妥。
我靠过去蹲下身来,奉上手中的茶盏。
纤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扣住盏身,稳稳端到隐穆面前,隐穆陡然消音,极轻缓的抬了眼帘,望向我。
不过月余不见,隐穆又清减了几分,面色浮着不正常的病白,此刻他维持着以袖掩嘴的姿态,三千青丝如瀑,散落下来,遮住小半边面容。
我笑起来,“怎么?月余不见,天帝陛下就不识得老身了?”
隐穆纤长的睫毛略抖了抖,不说话,却伸手夺过我端着的茶盏,眉头攒动:“杯身这么烫,你是感觉不到吗?”
我低头,只见白皙如玉的五指被烫出几个红印,遂收回手,见隐穆气息仍是不稳,便开口道:“不过是温度略高了些,比起剜心取血,老身可不敢说烫。”
隐穆被噎了一噎,刚想说什么,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怎的……咳咳……”
我抬手抚了抚他的后背,待他止了咳声,方说道:“喝口茶吧。”
隐穆温顺的拨开茶盏,小抿了一口,待气息平缓了些,问我:“你的伤势可有痊愈?”
我眯了眯眼,“不敢劳烦天帝陛下惦记,老身好的很,只是瞧起来天帝陛下恐不算太好吧。”
隐穆随手搁下茶盏,慢慢放松身子倚在靠枕上,闻言睫毛微微动了动,“你明知我待你的心意,又何必说这样的话来惹我伤心?”
我极其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起身坐到榻上,不由分说扯过他的腕,仔细把起脉来。
隐穆手掌生的修长有力,腕骨清奇,却因为最近瘦的厉害,腕间有几分嶙峋。
我为他把脉,他亦安静的望着我,不言不语,眼神缱绻。
隐穆身子损的极严重,几乎损到仙根,他不仅失了大量心头血,身上还挨了那么多天鞭。
想到此处,我不禁怒从心起:“那老东西怎么敢用天鞭打你?”
隐穆眼神奇怪的望了望我:“不过是几十鞭子而已,我还不至于受不住,况且这几十鞭子一过,南极大帝应下退婚一事,也不算我天界失了体统。”
我冷哼,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十鞭子?这是那老东西昔日成名的天鞭,打在人身上,会疼上七七四十九日,我瞧着他此番是活腻了,竟敢钻了你不识天鞭的空子,用它来掣肘你!”
“怪不得……”隐穆恍然,眼神也冷了冷,“我倒觉得他怎么这么容易就应下来,原来是在鞭子上动了手脚。”
“你还应了他什么?”
隐穆摇头,“我不是没有警惕的,其余的什么也没应过。”
我沉吟,心知隐穆聪慧,必然不会随意答应什么,倒是南极大帝……他究竟想做什么?
隐穆一挥袖,奏折呼啦啦撒落在地,我蓦然一惊,只见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嘴角微微翘起,“先不说这些,千阙,我累了,你陪我躺一会。”
我下意识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听他继续说:“我如今修为全失,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挣开。”
我顿时像被定住一般,怎么也无法甩开他的手。
隐穆嘴角弧度不断放大,好看的眼眸里闪过得逞的意味,因此等我再回过神,整个人都已经被他揽在怀里,卧在榻上。
我有些尴尬,干脆闭了眼,装死。
“你怕什么?”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我是苏凛时,你我幼时也曾相拥而眠;我是薛墨炎时,你我夫妻二人,如此也甚是正常;而我是洛梧歌时,你我更是……”
我脸热了一热,反倒睁开眼,往隐穆怀里缩了缩,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你身上伤口可疼?”
隐穆摇头,“药君为我上过药。”
我抿嘴:“你失了心头血,修为又损的厉害,若是八荒此刻起战事……”
手腕一翻,掌心现出两样物件,赫然是灵犀珠和女娲石。
隐穆用下巴抵着我的头顶,瞧见我手中这两样东西时,微微苦笑:“千阙,你这性子……何必非要这样界限分明?”
我摇头,“且不论我本就不喜欠旁人什么,就是依着你天下之主的身份,你如今这般情形也是十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