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在极度不安中度过无比漫长的三天,他能够敏锐地感知到这个家中蔓延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并且越加浓烈。母亲的精神状态愈加糟糕了,她的身体上不再出现新的伤口,可是她深深凹陷的眼眶,那双神经质的眼神简直像梦魇一样在路易的梦中如影随形。
一阵巨响将满头大汗的路易从梦中惊醒。
“妈妈?”他站在漆黑的走廊中呼唤道。母亲的房间没有任何回应,他甚至都不敢走进她的房间去确认自己的猜想,那股恐惧死死地控制住他,将他的脚钉在地板上。又是一阵物体撞击墙壁的声音夹杂着雷声爆发了出来。
路易的喘息声不禁变得急促起来,他的脚步在空荡荡的庄园里穿梭着,他像一个快要溺死在海上的求生者一样,打开每一盏可以照亮黑暗角落的灯…一声又一声的敲击声从地下室传来了。
他大口呼吸着空气,鼻子开始发酸发胀,路易斯。卡梅隆快要被这无形的压力压垮了,他快要放声大哭。这让人难以忍受的无助感、孤单感是什么?
路易拿上手电,他又惊又怕,一步步走向那发出令人颤栗的碰撞声的源头———地下室。地下室湿气很重,空气里夹杂着难闻的血腥味和不知名的臭味,路易尚且看不见眼前的景象,但光是闻到这些气味就足够使他晕过去。他顺着手电指着的楼梯缓缓走下,因为看不见前方的黑暗里躲藏着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所以他的身体几乎蜷成一团。
“咣。”他听到近处传来的声音,警觉地将手电的光芒汇聚于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而,如果要路易斯重新选择一次,他绝对不会将手电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宁愿掉头就跑。可惜说什么都晚了,他看到的景象,对他的人格,对他剩下的人生都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和改造。
他的母亲躺在血泊之中,已经被强大力量折断的脖颈被他的父亲捏在手中,整个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半悬在空中。尸体的头部显然是遭受了严重的撞击,头部左侧已经呈现明显的凹痕。刚才的撞击声竟是这样。路易手脚瘫软,现在他完全被恐惧支配住,他的父亲的确已经变成了怪物,身体上遍布深绿色的鳞片,曾是手的位置现在只能够叫做爪子,他不愿再打量下去。路易只觉得父亲和蜥蜴怪物无异。
“妈妈…”他呆滞地吐出这个单词。之后的记忆到此结束。
等到路易再次醒来之时,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而父亲现在又变成了正常的人类的模样,正坐在他不远的椅子上打盹儿。路易惊恐万分,他蹑手蹑脚地将衣物拿好,疯狂地冲出卡梅隆庄园,他要逃出这个让自己恶心的地方。
路易失魂落魄地走进唐纳德的寝室,他一改往日容光焕发的样子,变得骨瘦如柴。这吓了唐纳德一跳。
“发生什么了?路易?”唐纳德把笔一丢立即来到路易面前。
路易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说话,那空洞的眼神真叫人发毛。唐纳德一分一秒地等待着,直到他听到那简短又震惊的话。
“他杀死了妈妈。”
“他?”唐纳德皱眉问道。
“我父亲。”路易掏出自己刚才从父亲外套里找到的小笔记本,“他怀疑我的母亲对他不忠,在精神失常的状态下杀死了她。”
“那你父亲有写他怀疑是谁吗?”
到这里,路易抬起头诡异地看了唐纳德一眼,两人之间再次沉默。路易静静待在唐纳德的房间里,他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笔记本中的内容,不停地翻看。
唐纳德担忧地看着他云淡风轻的脸:“报警了吗?”
“没有。”路易摇摇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我还不清楚要怎么办,先这样吧。”
可是让唐纳德感觉更加诡异的是,一连过去了两个星期,路易的父亲都没有和他联系过。路易整日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在干什么。
奇怪,奇怪。
路易斯。卡梅隆在把自己锁进房间的两个小时后深感空虚,他并不想让自己身边那些假惺惺的朋友知道自己的行踪,夜深了,他小心地沿着宿舍阳台从四楼爬了下来。然后他的身影出现在第七公馆。
“艾达又出去了?”
“是的,您进来等王小姐吧。”
不过这一次,迎接艾达的路易却不再充满爱意与耐心,他像是一头冲动的野兽,肆意爆发着自己的怒意,这和艾达平日接触的彬彬有礼的路易斯相去甚远。
艾达难以置信看着他暴跳如雷地将桌椅打翻,几乎整个公馆都回荡着他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出什么事了,路易?”路易紧紧握着拳头克制着那股在体内飞驰的怒意,他的下颚绷的紧紧的,脖颈上,额头上冒出了青筋。
“你到底去哪里了?”他的语气中一扫温柔,取而代之的是粗鲁的问话。艾达没有回答他,她定定看向他那双闪烁着怨毒光芒的眼睛,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路易斯吗?她困惑了。
路易不耐烦地用两指揉弄着酸涩的眼睛:“算了……今天是我太冲动了……我母亲昨晚被杀害了……”
“你有查到凶手是谁吗?”路易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抱歉,我把火撒在你身上。艾达,你没有任何理由要去承受…我只是很担心你回不来了,就像之前那样,你受了伤…”路易的情绪转变之快,方才还是一团熊熊烈火,现在一瞬之间却又变为柔和的水流。
“我知道,你只是因为你母亲的去世而感到无所适从了。”艾达上前紧紧抱住了路易,他身上有一股血腥味。
年轻的艾达王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正在坠入的不再是爱河,而是一个充满无尽猜疑、无尽伤痛的黑洞。
亲爱的,可别爱的太久
我曾爱得那么长久
像一支老歌
人们不再记心头
——叶芝《噢,别爱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