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抱着一坛酒慢悠悠回到营地。
守卫第一时间迎了上来,一脸严肃的望着黎昕,仿佛他是畏罪潜逃的犯人一样。
黎昕笑眯眯的望着守卫,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种王子亲临平民生活的假笑模式。
“这么晚了还不忘担心我的人生安全,真是一位爱岗敬业的好同志,来,我特意准备了好酒来犒劳你们。”
边说着边炫耀怀里的酒坛子,转头点了点不远处巡逻的守卫,“把大家都叫过来喝酒吧,明天一早就进京了,也算是庆祝我们顺利抵京。”
黎昕一番话说下来,甚至心里已经准备好了对方拒绝以后的说辞。
毕竟他怀里这坛酒,今晚不喝也得喝!
“殿下……您和传闻中一模一样,体恤人民关心下属,真是太令人感动了……”守卫充满了敬意。
黎昕转头咳了两声,等他回去,他一定找出这个散播传闻的人,好好奖赏一番!
眼看着一坛酒见了底,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倒下了,黎昕打了个哈欠。
“很好,多睡一会儿吧。”说完探出头东张西望。
趁着现在没有人守卫,不跑更待何时啊。
黎昕直接撒丫子冲着反方向狂奔,他发誓,以前被邻居家的狼狗追撵的时候,都没有此刻的求生欲来的强烈。
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声提醒他,他此刻绝对跑出了吉尼斯世界纪录,以至于十分钟以后他站在四周黑漆漆的地方无助弱小又可怜。
“靠,果然就不应该大晚上跑出来。”黎昕低声咒骂道。
事实证明,人类还是离不开火种。
“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陈南木茫然的看着周围问道。
跟在安痴海身后,很有身为徒弟的自觉,将安痴海的包袱紧紧抱在怀里。
“你师父我带你去城外玩两天,就当做是见面礼了。”安痴海悠闲的走在小路上,手里还把玩着刚刚摘的狗尾巴草。
陈南木皱皱眉头,一双眼睛里写满了犹豫和挣扎,半晌还是说出口,“师父,我们已经是第三次走这条小路了。”
话音一落就看见前方的安痴海僵在原地。
“是……吗?”安痴海有些尴尬,怪不得看这条路这么眼熟。
上一秒还大言不惭的说带别人出去玩,下一秒就把别人带进了沟里,安痴海觉得自己真棒!
安痴海站在原地,思索着刚才是不是错过了别的出口。
陈南木上前,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安痴海的肩膀。
“师父,出城可否缓两天,徒儿还有些事情要赶紧去办。”
说完生怕安痴海生气,一边看着安痴海的脸色,一边作出解释。
“只是之前答应了一户人家要去求福做法,本来已经迟了……所以……”
安痴海有些烦躁,听这儿语气,就知道他们现在要原路返回京都。
可是现在的京都是什么风雨,她不用想都知道。
将手里的狗尾巴草扔在一旁随口问道:“是哪户人家啊?”
“嗯……将军府吧,但是告示好像是丞相府贴出来的。”陈南木思索道。
安痴海沉默了,盯着陈南木看了好久,叹了口气。
合着之前缺席的那位法师就是眼前的陈南木。
她现在确定,陈南木就是个二傻子。
安痴海深吸一口气,反正京都是回不去了,况且就以陈南木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帮不上边家什么忙,去了也是白去。
“我帮你赶走了鬼对吧。”安痴海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陈南木点点头。
“我现在是你师父是吧。”
没毛病,继续点点头。
“不论师父说什么,作为徒弟都要听从并且执行对吗?”
这个……只要不触及底线应该是可以的吧。
陈南木继续点点头。
很好,安痴海很满意。
“那行,不去京都了,继续赶路吧。”
陈南木站在原地,虽然这番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乖乖的跟在安痴海身后。
顺着小路一直走,直到周围的花草越来越茂密,看这样子,应该是走出来了吧。
不过,眼前这崎岖的山路是怎么回事,他们特么的有走到哪里来了?
天色渐晚,安痴海陈南木两个人反倒是绕在山路上走不出去了。
“累死我了…”安痴海此刻也顾不上干不干净,大咧咧坐在了眼前的大石头上喘着粗气。
哪想到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向后倒去,陈南木伸手去抓安痴海,反倒是直接被她带了下去。
安痴海躺在地上,浑身上下仿佛被打散了一般,疼痛加上疲惫,她躺在地上动都不想再动一下。
陈南木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第一时间爬起身担心安痴海。
“师父,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啊?”
见安痴海不说话,陈南木瞬间慌了神,联想到过往的自己,眼睛发了酸。
“没事的,师父我带你去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
说着就要去扛安痴海,可是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没等站起来又跌倒在地上,直直倒吸一口凉气。
“我没事啊…”安痴海沙哑着嗓子开口道,轻轻睁开双眼。
“我命大死不了,你怕什么。”安痴海转过头看见陈南木苍白的脸色,沉默半晌也找不出什么话去安慰他,憋出一句,“正好今晚月色温柔,不如赶巧在这儿露宿一晚。”
说完安痴海就愣住了,这话怎么听上去有种不可抑制的老司机气息。
月色温柔和露宿一晚有什么关系啊!
一咕噜的爬起身,留下一句“我去找点儿柴火和食物”便快步离开。
陈南木靠坐在树旁,一脸担忧的望着远去的身影。
安痴海边找边叹气,路都在上面,而下方全是树木杂草,偏偏他们刚才摔下来的地方正好是个陡坡,陈南木脚伤了,她四肢又不发达,想爬上去还真有些费事。
周围看了看,连可以充饥的野果都没有,捡了几根木柴摘了些草药便准备回去。
哪知道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安痴海瞬间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大晚上的,别是野狼棕熊啊,不然她也太倒霉了。
壮着胆子扒开草丛,就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蹲在里面。
虽然说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但是民以食为天,一顿不吃饿得慌。
眼下已经顾不得可不可爱这个问题了,毕竟还有一个伤员等着她回去呢。
当安痴海把所有东西都扔在陈南木面前,陈南木一脸茫然的盯着安痴海看。
“你看我干嘛?我又不会点火,也不会敷药,更不会解刨兔子。”
半晌,安痴海看着手上的烤兔肉,心里不禁有些愧疚。
陈南木受着伤,还要受累帮她烤肉吃。
想到这儿,安痴海将那份愧疚化为食欲,对着手里的兔肉狠狠咬了一口,别说味道还真不错。
“你烤兔肉的手艺不错啊。”安痴海吃的一嘴油,还不忘顺带夸一下陈南木。
陈南木忙活儿的手蓦然一顿,低下头笑了笑,“我以前的师父就是这样,我还记得刚拜师那一会儿,他天天带着我出来打猎,然后我就生火烤肉给他。大概久而久之我就练出这门手艺了。”
安痴海啃肉的动作一顿,抬眼望向陈南木,问道:“那你师父呢?”
“不知道……”陈南木摇摇头,停了三秒,回头看着安痴海神情认真的开口,“是上一任师父,现在你才是我师父。”
这话说的,安痴海有一种挖别人墙角的感觉。
况且这大晚上的,四周黑咕隆咚鸟不拉屎,最适合煽情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安痴海不介意一边填饱肚子一边听故事。
“来来来,说说,他是如何无情且自私的抛下了你,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安痴海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
陈南木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被抛弃,只是在某一天,师父就不见了。
思索半晌,慢悠悠张口,“大概是很小的时候,一天师父和往常一样出去捉妖,就那一次,再也没有回来……”
说完转头看向安痴海,“要是哪一天我找到我师父了,那你就不能当我师父了,师父我们先说好啊。”
安痴海还咬着一口兔肉,脑子已经被师父这两个字绕晕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但是安痴海听得出来陈南木语气里充满了记挂和认真,那位师父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你师父吗?”
陈南木点点头,“嗯,边驱鬼作法边找我师父。”
等等,师父捉妖徒弟咋变成驱鬼作法的了?这明显路数不是一家子啊。
“合着你师父是王者你就是个新手呗。”安痴海把手里最后一口兔肉吃完,毫无淑女风范的嘬了嘬手指,眼巴巴的看着陈南木手里的兔肉。仿佛几年没吃过肉一样。
陈南木虽然听不懂安痴海在说什么,但是听上去感觉自己弱爆了。
将手里的肉递给安痴海,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纸。
这也是师父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没学到师父的本领,就连师父的符纸都不会用,他真是有愧于师父的教诲。
安痴海正吃着,余光就瞄到陈南木手里的东西,差点没被一口肉噎死。
靠!她竟然忘记了这茬!
不顾自己满手的油渍,一把抢过陈南木手中的符纸。
“这符纸你从哪里买到的?”
陈南木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实诚的告诉了安痴海,“不是买的,这是我师父的,我还不太会用呢……”
听完这番话,安痴海心里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如果不是吃多了,那就是预感成真了。
“你师父叫啥名字啊。”
话刚一问出口安痴海就后悔了,答案对她来说太恐怖了,她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承受这么沉重的事情。
“师父,你为什么想知道我师父的名字,我不觉得师父您会认识我师父,师父知道我师父的名字而我师父却不知道师父的名字,师父不觉得对我师父来说不公平吗?要不师父您和我师父交换名字,这也不行,我师父他走的早,但是师父您还在,这对师父也是不公平的事,师父您说是吧!”
陈南木开口说道。
安痴海愣了几秒,忍住了想把符纸摔在陈南木脸上再让他滚蛋的冲动。
那位师父都失踪多少年了,说不定都已经在哪暴毙横尸荒野了,就问了下名字,搞得她要谋害他师父一样。
难怪招鬼体质呢,鬼就看中了他这空无一物的大脑壳了吧。
“哎呀,你后面刚刚闪过去一个影子,不会是鬼吧。”安痴海一脸惊恐的看向陈南木,这时,一阵阴风刮来,面前的火堆摇曳着时暗时亮垂死挣扎。
陈南木瞬间背后一凉,浑身上下的汗毛直立,坐在原地不敢动分毫。
安痴海默默将手里的兔腿扔到一旁的干柴上,“哐当”一声,在陈南木耳朵里就像核弹爆炸了一般,直接跳起来抱着头躲在安痴海身后,哆嗦着身子紧紧闭着双眼。
“就你这胆子,还驱鬼作法,你不被吓得屁滚尿流就谢天谢地吧。”安痴海斜着眼看了眼身后的陈南木,翻了个白眼。
“把你请去作法的人家,脑子都是装饰品吧。”
果然,不管什么年代,骗子都是盛行的。
陈南木躲了半天,没有在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声后才敢探出头来,就刚才安痴海的嘲讽做出抗议。
“才没有呢,师父很厉害的,就是因为有师父,才会有那么多人来找我驱鬼作法……”陈南木紧紧抓着安痴海的衣袖,目光四下探寻可疑的身影,小声开口:“我是因为师父还没教导我,就已经不见了,我也想好好学习师父的本领啊。”
安痴海懂了,这就是所谓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感情摊上了一个好师父。
行吧,傻人有傻福。
等吃饱喝足看着陈南木敷了药睡下,安痴海才是有了自己的独立时间。
拿过陈南木的包裹一顿大翻特翻,别说东西还真不少。
一沓黄符、两串铜钱、一堆作法的器皿和铃铛、一把桃木剑、一件超大的黑袍子、一个果核儿、一个京都集市上随处可见的吊坠儿。
看着这一包东西,真是既丰富,又单一。
其他东西也就算了,安痴海想不通吃剩下的果核儿留着干什么,当饭后甜点吗?还是留着以后当祖传宝贝?
安痴海拿起两串铜钱细细打量,一串四枚铜钱,一串七枚铜钱,分别用细丝串起来,看起来编制的手法还挺复杂。
最主要是,安痴海隐约记得,沈川好像也有这么个玩意儿。
盘了盘自己的下巴,安痴海抬眼瞥了眼睡得蜷成一团的陈南木,想伸手推醒问个清楚,可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问不问清楚能怎么样,沈川是不是他师父又能怎么样,反正人已经死了。
安痴海压下不安的良心,沉默的冲着陈南木鞠了三个躬,远远看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办丧事正在做最后的告别。
“你别怪我啊,谁让你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你和沈川有着某种联系,我害死他了不能再害死你了,况且你还要回京都,最后有可能是你会害死我……所以我们就不要互相伤害了,你的盘缠我给你留一点儿,你也别怪为师的心狠,主要是为师穷的心慌,你心怀慈悲大恩大德好人好报早生贵子哈!”
说完安痴海背上包裹,最后看了眼陈南木,深深感叹,长得这么好看不是女孩子真是可惜了。
沈川喝了口汤,满意的点点头,别说,最近员工食堂的饭菜水平提升了不少。
果然,自己上个星期写的投诉匿名信还是起到了作用。
放下碗就看见叶漫坐在了他的对面,放下手中的盘子急忙的掏出手机。
沈川瞥了眼叶漫盘子里的红烧肉,再看看自己盘子里的青菜。
他刚才明明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过食堂阿姨有没有红烧肉,阿姨一脸真诚的伸出三根手指告诉他已经卖完了。
现在叶漫盘子里的红烧肉起码有一座小山那么高!这叫卖完了!
而且他还比叶漫先到的食堂!
沈川愤恨的盯着叶漫,“老天给你这样一张脸,就是为了让你去欺骗食堂阿姨的感情然后换取红烧肉的吧!渣男!”
同样都是刷脸,凭什么他的脸只值青菜!
然而就这样赤裸裸的夺肉之恨的目光,叶漫根本不搭理,一心只扑在自己的手机上。
“你是不是又偷偷发自己的自拍给食堂阿姨,叶漫你信不信我举报你走后门!”
沈川拿出自己的终极手段威胁着叶漫,挤到叶漫身边去看叶漫手机上的内容。
“你……”沈川轻轻开口,盯着屏幕愣了三秒,诧异的张大嘴吧。
“你黑了系统,你特么疯了。”沈川全然忘记自己刚才喝了汤没有擦嘴,一双手捂住自己油腻腻的嘴巴上。
像是想起什么,沈川快速回头张望,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刚才他们的举动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才把目光重新移回叶漫的手机上。
安痴海的身影映入眼帘,随即而来的,还有他倒霉的同事,陈南木。
沈川捂住眼睛,果然,陈南木和安痴海在一起,而且这两人的同框怎么看怎么触目惊心。
“你黑系统就黑了吧,你没必要吃饭的时候也看吧,多影响食欲啊。”
沈川默默看了眼红烧肉,趁着叶漫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将邪恶之手伸向了叶漫的盘子。
“沈川。”叶漫开口,刚偷吃了两块红烧肉的沈川还没来得及将肉咽下,嚼着肉看向叶漫。
“嗯?”
“你还记得你之前收过一个徒弟吗?”叶漫问道。
沈川见叶漫毫无反应,便更加肆无忌惮的开始对红烧肉进行扫荡,一边吃肉一边含糊不清的回答道:“什么年代了还收徒弟,不过我收员工。”
“我说的是你之前进入系统当捉妖师的时候,有没有收过徒弟。”叶漫无奈的瞥了眼沈川,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见到肉就跟饿死鬼一样。
“我哪记得,早忘了。”
得,白问了,叶漫看着手机里钱财被抢走孤身一人被丢在荒郊野外的陈南木,着实的唏嘘了一把。
前有小小年纪被抛弃还一点印象没有的沈川,后有不想带个拖油瓶还拿人钱财的安痴海,就问陈南木心有多大居然还能睡着。
“吃吃吃,你还好意思吃!”
叶漫一把打掉沈川再次伸向自己盘子的筷子,端过自己的盘子,“你多吃点儿菜吧,等陈南木回来了,就怕你连菜都没得吃。”
说完摇摇头,陈南木真是好惨一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