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痴海总不喜欢过生辰,毕竟她从不喜欢过于热闹的地方。
况且心里总觉得自己是个奔三的人,现在却是刚刚及笄,哪里怪怪的。
“郡主,府里的马车……坏了……”
小厮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说道。
安痴海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府里的马车全都坏了?”
“也不是,还有两辆是好的。”
安痴海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敢打赌,这两辆马车绝对没有她的份。
“不过,一辆被老爷用去了,另一辆是边少爷和祁小姐的。”
自从上次将玉佩归还,安痴海再也没去过边析的院子给他送药。
她以为边析已经回家了,谁能想到。
妈了鸡,边析是不是故意给她难堪,他不用他将军府的马车凭什么用她丞相府的。
“我爹呢?”安痴海问道。
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她和她爹坐同一辆车总行了吧。
小厮见状连忙拦下安痴海,“郡主,老爷他习惯一个人用一辆马车。”
啥意思,就是不和边析坐同一辆车就让她走着去呗。
“放肆,误了本郡主的生辰宴会可是你担当的起的?给我起开!”
安痴海来了气,谁知道那小厮竟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郡主饶命啊!只是老爷这样吩咐,小的不敢不听啊。”
这边正说着,那边边析和祁文文就相伴而来。
得,什么叫冤家路窄,什么叫狭路相逢。
安痴海正犹豫着怎么开口,谁知道边析看都没看她一眼,和祁文文直接上了马车。
留下安痴海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郡主早点来哦,别错过了自己的宴会。”祁文文捂嘴笑道,说完放下轿帘,马车扬长而去。
安痴海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小厮,叹了口气,转头问身边的侍女。
“我要是不去会怎么样?”
“大概……会砍头吧……”侍女不确定的开口,毕竟是皇宫宴会,还没有人敢放鸽子。
安痴海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为了自己的脑袋能和自己的脖子相亲相爱,走就走,谁怕谁啊。
“啊,应该没有比我还要憋屈的郡主了吧……”
安痴海走出府望着天感叹。
话音一落,就听见耳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身后侍女的尖叫声。
“郡主!”
安痴海一转头,就看见一辆马车横冲直闯的朝着她撞过来,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安痴海怔愣在原地完全忘记闪躲,眼前是距离她越来越近的疯了一般的马车。
“小心啊!”
突然腰上一紧,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安痴海动作反射的搂住那人,两个人抱在一起滚了几圈,终是躲过了那辆马车。
“你没事吧?”
一个低沉男声在耳边响起,上一秒还天旋地转的眼前,下一刻就是一双透露着担忧的双眸。
安痴海回过神才发现她现在被紧紧禁锢在眼前这个男人怀里,而她还搂着这个男人的腰,隔着衣物靠在他的胸膛上。
方才只顾着闪躲马车,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才发现两个人的姿势又多么暧昧。
安痴海连忙松开手,从地上爬起来。
“郡主,你没事就好了,吓死我了,郡主……”侍女连忙跑过来,低头看安痴海有没有伤到。
侍女不过十六七岁,看着这惊险的一幕小姑娘都快哭出来了,安痴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表示自己没事。
“方才姑娘差点陷入危险之地,无意冒犯了姑娘,实在抱歉。”
那人也站了起来,朝着安痴海解释道。
安痴海这时才看清男人真正的面容,裹着一身黑袍,半张脸都被宽大的帽子遮住,剩下的半张脸也黝黑黝黑,看起来像是抹了什么东西在脸上,唯一能看清的,只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了。
不过这幅模样,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是不是……”安痴海不确定的开口,刚出声就被粗鲁打断。
“这是哪来的野丫头,阻拦了我们少爷的车!”
被逼停的马车停在半路中,车上的人探出头大骂道。
“你找死吗?敢拦我们太傅府的马车。”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要不是被旁边的人阻拦,安痴海都觉得这人恨不得上来给她一刀子。
“行了,别吵了,和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肯定是想要钱,看她那寒酸样,真以为守在丞相府门口就有人施舍她了,哈哈哈哈。”
轿子里传出一阵嘲讽声。
“呀!你们……”侍女气不过,正打算上前辩解,被安痴海拉住,摇摇头。
几人狂妄的笑着,马车也没有过多停留,绝尘而去。
安痴海盯着那马车,她刚才可没听错,那人说的是“太傅府”。
等收回目光之时刚才救了她的那个人已经不知去向。
“不是,刚才那人呢?”安痴海问道。
“刚才郡主看马车的时候那人就走了。”侍女开口说道。
走了?走得这么快?那人是踩了风火轮吧。
安痴海郁闷,还没有问那人他们是不是见过呢,起码让她道个谢啊。
“郡主,我们再不赶路,就赶不上宴会了。”侍女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安痴海仰天长啸,天要亡她啊,这走过去,她的腿不得废掉啊。
没等安痴海感叹完,一辆马车停在安痴海身边。
祁文文掀开轿帘,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郡主,我们来接您了,希望您千金之躯没有受累。”
祁文文那白眼就快翻到后脑勺去了,安痴海就不明白了,他们比她早出发那么久,祁文文既然这么不乐意不情愿不甘心,干嘛还掉头回来接她啊。
她可不觉得祁文文是因为忌惮她郡主的身份。
“不了,我可是千金之躯,除非我自己用一辆马车,不然和别人坐在一起啊,总觉着掉!价!”
安痴海掷地有声地反驳回去,“我可不像有些人,用着别人家的东西还面不改色心不跳。”
说完瞥了眼祁文文发黑的脸色,心里大爽。
看了眼身后的侍女,挥挥手,“我们走。”
看着安痴海离去的身影,祁文文气急败坏的摔下帘子。
“就这种人,好心当做驴肝肺,表哥你干嘛还回来接她啊。”
祁文文气得双手颤抖,她就没见过京都哪个名门小姐像安痴海这样的讨厌至极。
边析坐在祁文文的另一边,看着轿帘放下,便收回了目光。
刚才安痴海的话可是一字不落的传进他的耳朵。
“毕竟人家是郡主,是千金之躯,还是要宠着的。”
淡淡说着,眼里的笑意还是隐藏不了。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祁文文的眼睛,“那么得理不饶人,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
赌气似的说完这一句,快速别过头去红了眼眶。
边析掀开轿帘冲着车夫开口道:“跟着前面的郡主,不要太快。”
等安痴海走到宫门口,她只觉得自己连骂人的精力都没有了。
早知道她就不和祁文文拌嘴了,痛快的坐上马车多舒服啊。
过了嘴瘾到头来吃大亏的还是自己啊。
安痴海蹲在地上懊悔的锤着小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戏谑。
“呦,这不是刚才的小叫花子嘛,怎么?乞讨到宫门口来了?”
转头就看见一个素未谋面的男生朝她走来,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
不过他身后的几人中有一个她倒是眼熟得很。
“郡主,是刚才骂我们的那个小厮。”侍女悄声在安痴海耳旁说道。
安痴海眯起眼睛,打算看看眼前的人准备干什么。
“今天爷心情好,来人,给叫花子施舍点儿。”
一片嘲笑声中两块铜板落在安痴海的面前。
“少爷真是京城第一大善人啊。”
“是啊是啊,少爷不仅心地善良,而且马上就要抱得美人归了,真是恭喜少爷了。”
“今儿可是那丞相府郡主的生辰,凭我们少爷的相貌,娶了郡主还不是小菜一碟!”
“就是就是!”
身后几人忙不迭地拍着马屁,恨不得把那位少爷捧上天。
边析一下马车就看见这幅场景,身后的祁文文也似乎注意到宫门口的吵闹,不禁蹙起眉头疑惑道:“那不是太傅府的小少爷嘛。”
说出口才想起来之前安父说过太傅府向安痴海提过亲,慌忙的望向边析。
果不其然边析的面露怒色,紧紧抿着唇大步就要走过去。
“诶,表哥你等等。”祁文文一把拉住边析,“表哥,不如趁这次,看看安痴海怎么回应这位向她提亲的小少爷啊。”
说着,祁文文的眼神飘向安痴海。
就是个屁,安痴海白了眼眼前这位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小少爷。
长得还不及边析的十分之一,哪来的自信觉得能娶到她。
眼看旁边的人要越过她走进去,安痴海悄咪咪的伸出脚,果然下一秒,那位小少爷就被她绊倒在地。
“呀,哪个不长眼的敢暗算小爷我!”
安痴海捡起地上的两枚铜板,没有说话,斜着眼看着被人扶起的面红耳赤的小少爷。
“肯定是你这个疯女人。”许是从小娇生惯养,还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过丑,小少爷指向安痴海的手指都在发着抖。
“你敢使阴招,你信不信小爷我能分分钟弄死你!”
明明还是一幅青涩稚嫩的脸庞,奈何眼里的神色和嘴里吐出的话语都让人不舒服到了极点。
安痴海笑笑,上前抓住他的衣领,甩手过去就是一巴掌。
纵使是被人扶着,却还是踉跄了几步。
捂着脸不敢置信眼前这个矮他一个头的女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怎么?被叫花子打了一巴掌是不是要怀疑人生了?”
安痴海将手里的两个铜板放入他腰间的荷包里,重重拍了两下,荷包里发出叮铃咣当的碰撞声。
“这么多钱,就给我两个铜板,你堂堂太傅府的少爷,也太扣了吧。”
捂着的脸火辣辣的疼,瞪圆了眼睛看着笑靥如花的安痴海,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叫花子扇了耳光。
“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给我弄死她!”
话音一落,看呆的一群人才回过神来,纷纷朝着安痴海冲过来。
边析慌了神,生怕安痴海会被欺负了去。
谁知那群人还没有近安痴海的身,就被两把长矛挡住了去路。
原本宫门口两侧的侍卫此时护在安痴海面前。
“弄死我?凭你们?”安痴海挑眉轻笑,推开长矛向前几步,拽住那小少爷的衣领用力一拉,两人的距离瞬间不过十几厘米。
安痴海眼里再没了笑意,眯起双眸正颜厉色道:“怎么,以为自己的父亲是太傅就自恃清高?真以为叫花子好欺负了?”
胸腔满是怒火,发出一声嗤笑,“隐瞒自己是个庶子的身份向将军府提亲,你说这件事情要是被皇上和郡主知道了,你的下场会不会比叫花子还惨呢?”
安痴海以往的生辰宴会太傅府也都派人出席祝贺,但是她从来没见过这位小少爷,之后的提亲更是莫名其妙。
不过派人偷偷调查一下,才知道原来是这位庶子身份的小少爷,竟然以太傅府的名义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真是不自量力。
看着眼前人颤抖的瞳孔,安痴海伸出手轻轻在他脸颊上拍了几下。
“乖乖当你的小少爷,别忘了你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认清自己的位置。”
说完松开了手,冷眼扫了扫小少爷身后的一众随从们。
或许是安痴海此时的气场太过强大,再加上有两侧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侍卫,所有人都默默低下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搀扶一下自家少爷。
“太傅府的小少爷脸色这么苍白,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参加宴会了,本郡主体谅你们,还是早点回府休息吧。”安痴海说完进了宫门。
原地怔愣的小少爷望着安痴海的背影,良久才反应过来,抬腿就要追上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不相关的人一律不能进入。”侍卫大哥开口道,连个正眼都没给眼前的人。
郡主……他从来没见过郡主怎么能想到刚才的丫头就是郡主,闭上眼睛颓废的跪在地上。
边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一旁的祁文文望着一言不发的边析,有些幸灾乐祸的开口:“这安痴海,仗着自己是郡主就目中无人,竟然敢当众打太傅府的小少爷耳光,真不怕太傅在皇上面前参她一本啊,就怕皇上一发怒,连累到安叔叔。”
“一是当众顶撞欺辱郡主,这是以下犯上之罪。”
“二是隐瞒自己身份欺骗丞相和郡主,这是欺瞒之罪。”
“如果这两项罪还不够他受的话,最近太子殿下身边辅佐的并不是陈太傅,而是殿阁大学士。”
边析淡淡开口,眼里是还没有褪尽的着迷之色。
整个京都上下,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安痴海这样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名门千金了。
还真是,特别到极其符合他的心意。
整个宴会安痴海就在自家老爹和边析的慈爱眼神以及皇帝的诡异眼神中度过,还有无数见过或者没有见过,能叫上名字或者叫不上名字,又或者隐隐约约记得名字的给她祝贺生辰的人假笑寒暄。
每年都是一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格外的心慌。
安痴海望着桌子上的点心,实在是干的吃不下去了。
就在歌舞快要结束她实在熬不出想要找个借口偷溜出去的时候,就看见殿上的皇上以极其和蔼慈祥的目光看向她。
自从安痴海知道上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相连的之后,她发现她再也不能好好地直视皇上了。
毕竟皇上死去的爹,太上皇当初可是想要她这只猫妖的命啊。
如果太上皇知道她不仅没死,自己的儿子还把她当做神女封为郡主,不知道会不会从棺材里坐起来破口大骂。
光想想,心里还是有点莫名的爽歪歪啊。
“今日是郡主的生辰,不知可有什么心愿,朕统统可以实现。”皇上大手一挥,相当豪气的说道。
安痴海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并不想和皇帝表演哥俩好啊感情深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回皇上,臣女每年的生辰能得皇上厚爱进宫庆祝已经是最大的恩赐,臣女不敢再有其他。”安痴海低头乖巧道。
皇上笑脸慢慢僵住,安痴海不接招,那他只好继续说了。
“恩,今日郡主就及笄了,也到了婚嫁的年龄,可否有意中人啊?”
听这话安痴海一惊,想起刚才那过分慈爱的眼神,莫不是这皇帝看上她了吧。
安痴海不明白这皇帝平时也不关心这些,怎么今天突然提起这茬了?
“这样吧,朕看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如就给你赐门婚事吧。”
安痴海心惊,一时忘了礼仪抬头诧异的看向皇帝。
尽管皇帝脸上带着笑意,可是这笑意尽是半分都不曾到达眼里,穿着一身龙袍坐在这金鸾大殿上,不自觉透露出的威严让安痴海连反抗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就在安痴海微怔在原地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大殿上的沉默。
“臣恳请皇上,将郡主赐婚于我。”
安痴海震惊的回过头,就看见边析跪在那大殿之中,坚定的开口。
“皇上,臣自幼便与郡主定下婚约,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臣对郡主的心意,还望皇上成人之美。”
那日大殿里回荡着边析的声音,少了平日里的几分软糯,多了几分沉稳,一字一句敲打在安痴海的心上。
安痴海来不及收回视线,便与边析的目光对上,那双眸子里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心里一紧,安痴海别过头。
心里像是打翻了气泡水一般,冒着泡泡还泛着酸带着甜。
但是安痴海的预感还是准确的,那日的心慌并不是没有原因。
她跪在自己的软塌上,就听见殿上那九五之尊的男人爽朗大笑。
“边爱卿果然敢爱敢恨敢说,这点儿倒是继承了边将军,要不是身体不好,以后肯定也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啊。”
“不过朕已经为你寻了一门好姻缘,据朕所知,那祁爱卿的爱女也是今日及笄,你们还是表兄妹,亲上加亲岂不更好,边将军你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那俯瞰一切的男人每说一个字,安痴海就感觉身后那道目光炽热一分,全数落在她的后背。
安痴海心慌更心烦,愣是忍住没有回头看向那人,即使她明白那双眼眸里满是期待和焦急,她更是猜到那双薄唇此刻紧紧抿在一起,原本就脸色苍白的边析,表情又会写满怎样的失望与失神。
“京都向来同黎国交好,朕近日听闻黎国的太子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朕想了想,嫁予太子,也不会委屈了郡主天降神女的身份。”
皇帝话音一落,安痴海便再也感受不到身后那道目光了,安痴海慌了神,回过头就看见边析垂着头,整个人了无生气的跪在大殿中。
像是孤岛上等待救援的旅人,眼睁睁看着太阳消失在水平面上,最后一点光亮也从眼里剥离了去,从此置身于黑暗和等待中。
一次又一次,循环反复,就再也不会期待太阳的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