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守陵人
月下青狐2018-04-22 12:372,849

  开封城,三皇陵。

  古木参天,遮阴蔽日,此刻本是正午时分,陵中却伸手难见五指。道道阳光穿过枝叶,投射下斑驳的光影,映在一方陵碑前,诉说着千古不朽的君王传说。

  这陵中埋葬的乃是太祖皇帝,除历代帝王之外,任何人不得踏足此处。

  陵墓一侧,有位身穿麻衣的佝偻身影,手中提着白纸灯笼,闭目倚在巨木一侧。灯火不安地摇曳,将那张惨白的脸,映衬得格外可怖。那麻衣人轻捻起一片落叶,盖在鼻尖之上,他已不记得在此处待了多久,一年,十年,亦或是百年千年。

  直到那窸窣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手指方才移开脸上树叶,喉咙中咕噜半天,方才发出了沙哑声响:

  “你终于……来了……,我高贵的王啊……”

  林荫下神宗头顶紫金冠,身着九龙袍,不曾看那先帝碑陵一眼,径直朝麻衣人走来。那双蔑视苍生的眼,是君王独有的气魄与城府。走到那麻衣人身前,平静注视着他,如同多年不见的故人。

  “你可知朕为何而来?!”

  麻衣人缓缓起身,提灯行至先帝碑前,对神宗之言置若罔闻。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神宗缓缓皱眉,帝王之威扩散而开。

  可王族孕育的紫龙真气,在麻衣人面前并无作用,能被先帝选作守陵人,又岂是易与之辈。

  “和死人打交道太久,和活人说话……不太习惯……”麻衣人拿起陵前酒樽,挥袖洒下贡酒,幽幽道,“我奉先帝之命镇守皇陵,终身不得离开太祖百步,无论陛下为何而来,都请回去吧。”

  “鬼吟诗,以你之能,当真甘心永世守在先帝墓前?!”神宗皇帝一挥袖袍,沉声道,“朕要你离开皇陵,为吾所用。”

  “陛下,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麻衣人闻言却是仰天大笑,沙哑的声音自喉咙传出,在这皇陵内久久回荡,显得森然可怖。许久方才收住笑声,一双冰冷的眼,毫无畏惧地对上神宗眼睛,“若非先皇有恩于我,你以为区区皇权,能将我永世困于皇陵?!”

  “莫要扰了先皇清幽,还是请回吧。”

  神宗皇帝脸色一阵变幻,不曾想,鬼吟诗竟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虽有怒意,却也不得不承认事实。先帝让其永世镇守皇陵,就是忌惮他的力量,担心自己仙逝后,新帝无法驾驭鬼吟诗。

  见其受先帝约束,无法离开皇陵,神宗抬手一掌便朝那先皇碑陵轰去。

  恐怖掌力,将太祖皇帝墓碑打作粉碎,大逆之举来得突然,鬼吟诗根本无力阻止。惊怒之中看向神宗,周遭死气纠缠而起,将麻衣掀得哗哗作响。今日若无合理解释,就算是宋帝,也不会由他走出皇陵。

  “鬼吟诗,现在皇陵已毁,你与先帝之约自然作废。”神宗背手而立,眼中带着无尽野心与疯狂,“现在,朕恢复你自由身,允你负棺而行。”

  麻衣人闻言身体一颤,神宗皇帝竟以大逆之名,为自己换取自由之身。

  四根漆黑锁链自其袖中蹿出,将那先帝铜棺拔土而出,缠绕牢固后方才背于身后。沉重压力,让他双脚都陷入了地面半寸,举步维艰。原本阴冷的形象,因为背上铜棺,更多了几分邪性。

  他就这样背上帝棺,提着灯笼,一步步朝皇陵外走去……

  远在千里之外的太清山上,鹤仙子放下手中棋子,美眸轻蹙,看向了开封城的方向。通过望气之法,赫然看见一道漆黑光柱冲天而起,可怕程度世所罕见。

  揽袖起身,收好松下棋子。

  驾鹤飞到山巅的一方洞府之前,顾盼生姿,徐徐朝那洞内走去。这洞中,明明没有阳光照射,却宛若白日一般,不到数步,便能听闻阵阵剑鸣之声,更有剑气,直接朝鹤仙子逼面而来。

  鹤仙子莞尔一笑,屈指弹碎那无形剑气,嗔怒道:

  “小云,还不快快出来。”

  话音甫落,便见一位青涩少年,挠着头讪讪走了出来。少年五官清秀可人,脸上长着一个小酒窝,笑起来如同春风拂面,红绳束住青丝,负着一柄吞月长剑,颇有几分侠义风范。

  见鹤仙子叫他,怯怯地不敢靠近,生怕挨了责罚。

  “你三岁被黄裳收作弟子,在太清山修行了十一年,御气缠丝与诛仙六式皆已炉火纯青。”鹤仙子摸了摸陆云脑袋,柔声说道,“如今大宋王朝强敌环伺,凭你师父一人,定是独木难支,你这便下山,助其一臂之力吧。”

  “多谢妙心姐姐。”

  陆云闻言大喜,在这太清山上呆得太久,他连每只鹤都多少羽毛都知道。如今鹤仙子让其下山相助师父,自是欣喜不已。当即出洞跃上鹤背,回头朝女子挥了挥手,恨不得马上出发。

  “这是些换洗衣物,你且带着。”说罢,便将袖中包裹递出,显然是早有准备,“还有你师父的猴儿酒。”

  那仙鹤驮着陆云,伸喙衔住包裹,转身便朝山下飞去。

  鹤仙子突然想起,似是忘记告知黄裳行踪,当即伸手折下半截松枝,檀口一吹,竟化作灵鹤落于手中。自其耳畔低语几句,灵鹤立刻展翅而起,带着讯息朝山下追将过去。

  下山后,陆云心头激动莫名,竟嫌仙鹤飞得太慢,接过行李与其挥手道别。作为黄裳弟子,他虽不似师父那般,精通天罡之术,可论速度却也相差无几。待那松枝送来信息,早已不见了陆云身影,盘旋数周,方才悻悻离去。

  既然师父下山扶宋,肯定在大宋最繁华的都城,开封。

  开封城,松月茶楼。

  茶楼一共两层,一楼用于普通百姓品茶之用,二楼则留于江湖侠客邀约。楼下左上角,拉开了一方三尺桌台,说书先生正在夸夸其谈。故事很老套,讲的是黄裳杯酒冰封洛阳城,一众茶客却是听得入神,叫好连连。

  这故事众人听了不下十遍,连柜台小二都打起了盹儿,火炉上,茶壶正咕咕地冒着白气。

  众人听得入神时,茶楼门外却走入了一位白衣书生,手执青书,缓缓合上了竹伞。身后,还跟着一只小狐狸。

  青书,竹伞,狐狸。

  众人先是一惊,似是想到了什么,纷纷跪地不敢抬头。这身装扮,除了那黄裳还能有谁?早有传言说黄裳尚在开封,不曾想今日竟能得见,当真三生有幸。

  那书生没有理会众人,而是朝楼上走去。

  行至梯角方才抬手一召,那炉上茶壶顿时飞入了手中,朝窗边方桌走去。如此手段,更是坐实了众人猜想,说书先生也惊喜莫名。上楼之后那书生方才掩嘴浅笑,五官较之黄裳本人,更要俊俏几分。

  眉眼之间,自带几分青涩与妩媚,显然是个女儿身。

  若青衣倚在窗台前,怔怔出神,她离开天疆已有些时日了,依然没有寻到姑姑踪迹。

  初入人界不识规矩,又好捉弄别人,没有钱财很快便举步维艰。后来她发现,这里的百姓对一名书生非常尊崇,当即扮作此人,略施法术,立刻便受到了众人尊敬,蹭吃蹭喝好不自在。

  心道,如此一来吃喝不愁,何不在这开封玩玩,见识一下人间繁华。

  可她不知道的是,城中百姓奔走相告,很快黄裳现身松月茶楼的消息,便传遍了开封。一团黑云,自天际滚滚而来,遮天蔽日,阴邪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长街尽头,一道身穿大青衣的佝偻身影,提灯缓缓行来……

  只见此人披麻戴孝,面色惨白如纸,在其身后,用铁链拖着一口巨大铜棺。厚重的摩擦声响,让若青衣一阵头晕目眩,摇摇脑袋,方才勉强稳住了心神。周遭百姓,感觉自己喉咙被人攥住了一般,仓皇退出数丈距离,浓郁邪气依旧让人几欲作呕。

  艰难行至茶楼之前,鬼吟诗方才抬起头来,惨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僵硬笑意:

  “你便是黄裳么,鬼吟诗奉命,取你性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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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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