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小禄自然好奇，但是他想不通，也不好意思问。
“好奇也不问，你这人真沉得住气。”
华躺在沙发上一点都不安分，仗着自己体积小在上面滚来滚去。说完这话之后她咯咯的笑起来，是银铃般的笑声，是小女孩那种清脆的笑声，就像是大珠小珠落入白玉盘中。
小禄突然觉得女孩子的笑声真的很好听，但是，陆白婷那种哈哈大笑就排除在外了。
“那时问了你会说？”他反问，他心里肯定也清楚。当时刚认识，华怎么可能会回答他问的所有问题。
“不会啊。”
甚是无辜的语气让小禄忍住揍人的冲动。
“但你不用问啦，我现在就告诉你。”
“好，我听着。”
“外面的烟花，每年都这么好看。又是新的一年啊，我也希望自己有一个新的开始呢。”华突然变得多愁善感，原本静静等着她下文的小禄听到，猛地扎心了。
“小禄，我们不一样。”虽然是小女孩的眉眼，但此刻却像是老去的美人一样，小禄硬生生从她那似笑非笑的眉眼间看出几缕心酸。
小禄不接话，一股悲伤的气息突然蔓延着，窗外的烟花却依旧在接连不断的绽放。
“我是被罚的。”
“很久之前我犯了错……”
“是个大错。”
“但是我现在也想不起具体的原因了……”
“后来我再也不能回天上。”
“而且会慢慢变小——”
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小禄知道此刻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个傻傻的小女孩，而且一个活了很多年很多年，有过无数经历的女人。
她说半句停一下，断断续续的，就像是漏水的水龙头，不会一下子喷出来，只是一点一滴的掉落，砸在地上，溅起水花。
说到最后，她哽咽着，从喉间蹦出来的字音都要变得支离破碎。
“直到最后，变成一团光影散开……”
话说完，久久没有人接着，华的眉眼高低间，带着苦涩。
“想想还是很浪漫的哈，你别这么严肃啊。”还是华打破了这沉默，自言自语什么的，一点都不适合她啊。
“所以呢？你快要变成一团光影了？”小禄倒没想到华是犯了错被罚的。这理由，他怎么听都觉得很牵强，但是华也没有什么理由骗他。
而且，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看着自己慢慢的变小，那种无能无力的感觉，很绝望吧。
这种等待着死亡到来，却又不能反抗，这么多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小禄看着沙发上的这个小女孩，突然有些心疼她。
大概就是那种哥哥对妹妹的不幸遭遇而感到痛心吧。
“我时常在想，变成一团光影散开，又何曾不是一种解脱，但是，我还没等到我想等的人。而且，就算是等到了，自己这副样子，根本不能见他啊……”
华一股脑儿，似乎要把往事这杯酒倒满酒杯，不留一丁点在壶中。
“你这段子不好笑，你居然只是为了等一个人。”小禄一本正经，这房间里的压抑让他怪难受的。
“哈哈哈哈，让你见笑了，这些都不提了，毕竟都是往事。反正，他早已经恢复原位了，哪里还像我，在这人间傻傻等着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
“你知道？那你还这么傻？”小禄觉得华还真的是傻。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啦，这样挺好。”华从沙发上爬起来，找到遥控器，翻来翻去却没有翻到自己想看的偶像剧，只好无奈地丢掉遥控器。
“所以呢，你现在是怎样？”小禄不禁为华接下来的安排感到担忧。
“你不用担心啦，我都安排好了，要去上天，要么入地，不是么？哪一个都差不了啦，总好过变成一团光影消失的无影无踪。”华一点也不担心，她都是安排好后事才来找小禄的。
“也是，你都没办法的话，我操心也没用。”
“我在这里跟你说个秘密哈。”华突然凑近小禄，只不过这小小的身体，根本不能够到他头，还只能仰视着小禄。
“我一开始帮你，都是我的私心。”
我一开始帮你，都是我的私心——这句话犹如石子，砸进小禄平静的心里。原来，不仅仅是他会利用陆白婷，华也在利用他。
似乎说出来之后，心里好受很多了。华长长叹了口气。
“我就怕我会变成光影消失，所以，我当初是拿你在当试验品。那些我告诉你的，如何活下去的方法只是我的假想，但我又一直不敢去尝试。碰上你之后，我又萌发这个念头，事实证明，还是行得通的，只不过，后遗症太多了。”
华依旧笑嘻嘻，这话和这笑脸落在小禄眼中不知道有多欠扁。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从一开始就当了你的小白鼠？”小禄有些不可置信，他堂堂一个过了这么久的妖怪，居然被一个看起来是小女孩的华给骗了？
“对的，没错。”
“你不应该说这些话的。”
“可是不说我很难受啊，所以嘛，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你说出来，我就特别想掐死你。”小禄的回答也是足以表达他内心的怒气的。
“好了好了，说正事。我今天来不仅仅是要同你把这些事情给讲清楚的，我还要来同你告别。”
华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把压皱的衣袖拉直，一副淡然的样子。
“今天就离开？”
“嗯嗯。越早越好，按照我这个变小的速度下去，说不定哪天我就直接变成一团光影了。不过也好，要不是费了一些劲，可能我最后就真的要变成一团光影。”
华消失了这么久，就是试图找到上天入地的办法。幸好，那些古老的庙宇里啊，深山老林的某些角落里啊，还是有着一些奇怪的妖怪或者老神仙的。
所以，她顺利的解决了自己接下来的问题。
“你不跟陆白婷告别？好歹你蹭了人家隔壁间那么久？”
“哎呀这种小事就留给你啦，你跟她比较熟悉，你说比较好。”
“我要怎么跟她解释你的去向？”
“你怎么这么傻？就说我去了一个地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呗。但是别让她想歪了，我才不会死呢。”
“那你真的不会死？”
“我看起来是那种不好好享受跑去送死的神么？”华给了她一个白眼。
“不像。”小禄笑出声，他也不用太难过，谁都有自己的归宿。既然华不说什么，他也不用想太多，想太多对他没好处。
“对了，陆白婷朋友那里……”
“你说李小济啊？我把他所有关于我的记忆全部抹掉了。”华知道他说的是谁，那段时间陪着小禄，所以被李小济天天缠着。
“……真狠。”
“我这是为他好，我也不想费口舌去解释什么，跟那种人是讲不通的。他以后最多是在梦里还可以看见我了。”
“好吧，你喜欢。”小禄无话可说了。
“嗯。还有一件事情我要提醒你。你霸占别人的身体，后遗症应该还是挺多的……等等，你现在还剩多少法力？”华突然想到了重要的一点。
“一点点，听力视力嗅觉感觉五感还有探知力什么的比普通人强。”小禄对以往来去自如的生活感到向往，只是，这种情况，注定他没法飘来飘去了。
“那还好，我还以为你一点法力都没了，那次对付绑匪的时候那么垃圾。”华不知道从哪里学坏了，懂得用一些流行语了。
“差不多了，不过也好，我可以安心，努力地当一个普通人了。”
“对陆白婷好点吧，她毕竟是女孩子。”华若有若无的暗示什么，小禄选择装傻。
他和陆白婷的事情不是可以一刀两断可以理清的，更何况，他们两，根本断不了，无法断。冥冥之中的联系，已经说不清，道不明了。
“好，看在你是一个即将远行的人，我听你的。”
“不用不用，你以后听陆白婷的就行。”华一听他这话，一脸惊恐地看着他。都说了她是一个即将远行的人了，就不要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了。
“那么，该说的也说完了，希望新的一年里，你我都有一个好的开始。”华摊手，做了一个鬼脸，似乎又回到小禄第一次和她见面的鬼灵精怪的样子。
“嗯，你也是，好运。”
希望彼此的祝福都能够实现吧。
“最后一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小禄看着华的身影突然消失，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是，希望她所想，都能顺顺利利吧。
和他有着一点点相同之处的华就这样离开了，小禄不禁感概。现在，他所熟悉的两个人，两个女人，一个已经在远行的路上了。另一个……八成在家里被逼着学习？
想到陆白婷，小禄身上的压抑感突然就少了一些。她太傻，至少，在谈恋爱这件事情里，她真的太傻。
他以为她会很聪明，会撇清和自己这个非正常人的所有关系。但是他忘了，一开始说要帮他的陆白婷，就已经够傻了。
新的一年里，对她好一点吧。
烟花将漆黑的夜空照亮，整个夜空，绚丽无比，整个夜晚，炮竹声响彻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