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掀了帘子进来,“海皇,主人,大祭司求见。”
肃杀的风顺着门口的缝隙漏进来,给温热的屋子增添了一股子凉气。
宿修不满的抬眼,看了一眼宁,刚想说些什么,手便被身边少女握住。
少女抬眼,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遂转过头去,笑意盈盈的开口:“让他进来吧!”
“是。”宁眼皮颤了一颤,立刻发现海皇的不高兴是因为自己没关严实门,没关严门的后果会引起王后着凉,因此海皇才这么不高兴。
他吓得赶紧脚底抹油,去叫外头的人进来。
海皇这护妻的行为……真是愈演愈烈了。
这边夜心还在纳闷墨曜突然跑来干嘛,帘子便被掀开,有人一脚迈进来。
不……来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两个。
夜心瞪圆了眼,望着窝在墨曜怀里,脸红的像猴子屁股一样的镜,忍不住瞥了一眼宿修。
眼里意味仿佛在说,你瞧瞧你的人……嗯?
宿修不甘示弱的回瞪回去,怎么?你也想跟他一样……下不来床?
夜心立刻被噎了回去,视线又转回到那两人身上,颇有几分不可思议。
原来镜是因为……嗯才被墨曜抱过来的?
宿修在一旁笑,扬起的眉仿佛在说,不然,你以为呢?
“放我下来!”
见了海皇,镜自然不能再是这个样子,遂狠狠瞪了墨曜一眼,咬牙切齿的开口。
墨曜挑眉,似乎没听到。
镜急了,伸手推他:“这是海皇……墨曜!”
黑衣祭司叹了口气,心知怀里这小家伙真是恼了,这才不情不愿的将人放下来。
双脚及地,镜腿一软,腰上与股间依旧火辣辣的疼,然而他咬着牙,倒是顺势跪下去,执了一个标准的海国军礼。
“拜见海皇。”
却久久不见生息。
镜有些奇怪,不由得偷偷抬眼看过去,只见碧眸蓝发的绝色海皇正与他们的王后眉来眼去,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镜:“……”
看自己的心上人跪了那么久,墨曜立刻不开心了,身上冷气嗖嗖往外冒。
“海皇,主人。”
宿修仍旧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倒是夜心——狠狠拍了宿修一下,转过头来,轻轻开口:“起吧!你们海皇脑子坏了,不用理会他。”
一句话下来,直把镜吓了一身冷汗。
说海皇脑子坏了——这可是传说中那个性情阴晴不定的残暴海皇吗?
可抬头瞧了瞧那位海皇,只见他一脸温柔的看着身侧的少女,眉目温柔,翩翩如画,又不像……传说的模样。
墨曜偏头,瞧了瞧呆愣的镜,不由得无奈,伸手将他拉起来,圈进自己怀里,然后在他挣扎之前开口:“王后的话连海皇都要听,怎么?你还不起来吗?”
镜立刻消音,乖顺的任他圈着。
墨曜笑了一下,将人儿带到一旁的椅子上,随手吸过来一个软垫,扶着他坐了。
另一边夜心托腮,倒是颇为兴致勃勃:“怎么?墨曜,你这是让我们给你看着心上人?万一有个……”
“没有万一,”墨曜陡然想起来那日光景,瞳孔缩了一缩,“不会再出现那样的事。”
目光立刻扫过来:“我相信主人。”
夜心吐吐舌头:“你倒是会说好话。”
“事说完了?”
宿修一个眼刀扫过来,尤其在扫到墨曜的时候,变得愈发凌厉起来。
“还不滚?等着我留你吃饭?”
墨曜耸肩:“还有事没说完。”
宿修眯了眯眼,怒意一闪而过。
墨曜也算识相,赶紧合盘托出:“南家送了言家的嫡枝过来,释放龙神的事,已经可以进行了。”
闻言,宿修眼里怒意这才收敛了些,食指和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点了点头。
夜心却突然冒出一句:“谁的命令?”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墨曜却听懂了。
“是南家大公子南暮殊,据说二公子南渊……已经剩半口气了,似乎大限就在这两日。”
“彭”的一声,茶盏被倒扣在桌子上,夜心冷着一张脸,视线扫过宿修,“为什么不告诉我?”
鲛人海皇张了张嘴,有些百口莫辩。
这些天夜心情绪一直不是很稳定……他该怎么告诉她?
可少女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时间,衣袂翻飞,不过一瞬,整个人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宿修低头,有些沮丧,却一时间也不敢迈开腿去追,窘迫的模样逗的墨曜忍不住笑起来。
“海皇,你也有今天啊——”
“闭嘴!”
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宿修随手取过少女的披风,也顾不上找那个幸灾乐祸的家伙算账,而是健步如飞,飞快的跃入雪景中,去追他的王后了。
南府。
正月里,府里一片张灯结彩,家主和家主夫人难得在家,因此众人都乐呵呵的,也尽量说些讨喜话,趁着年节讨些赏钱来。
大公子回来了一趟,又离开了,只说南菱留书一封离开一段时日,让爹娘莫要担心。
南家两位长辈听说后双双沉默了一会儿,心知南菱这孩子的性子早就已经出乎意料,便也随她去了。
至于二公子南渊——
他的身子惯常不好,年节也没有什么气色,终日缠绵病榻,不见任何人。
他的院子外头守了两个气质极佳的女子,功夫身手皆是一等一的好,因此就连家主也吃了闭门羹。
那夫妻俩望着紧闭的院门,双双失语。
这事也怨不得旁人,在三个孩子年纪尚小时就丢下他们自己出去逍遥快活,以至于现在三个孩子与他们都不亲近。
自找的啊——
两个长辈走了之后,暮光和晨曦才双双松了口气。
“你说,”暮光拧眉,“殿下拖着这样一副病弱的身子,到底还想做什么?”
晨曦挑眉,毫不犹豫的开口:“那还用想吗?这次殿下回去,神界怎么也得闭上个千百年,他若是一走,岂不是再与翼族圣女见不着了?”
暮光叹了口气:“殿下元神损的已经够厉害了,而且那副身子早就不能用了,肉体凡胎,太过脆弱。”
“更何况见着又如何?翼族圣女……眼见是跟定了碧海里头那位的。”
晨曦撇嘴:“留个念想罢了,你瞧咱们殿下那痴情样,翼族圣女还真是——啊!圣女!”
突然之间一阵风卷过脚边,凭空出现的少女把两女仙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夜心圣女。”
纵然心下有所嘀咕,可两女仙面上都还是和和气气的,一丁点不满都没有半分。
这小圣女只着单衣,一副极其匆忙的模样,两女仙暗自腹诽,她们殿下怎么着也躺了有半个月了,这会急急忙忙赶过来,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夜心脸色苍白,视线扫过两女仙,低低开口:“阿渊呢?”
晨曦温声道:“殿下独自一人在里头歇着,下了令不允任何人进去。”
话音刚落肚子就被暮光捣了一下,晨曦瞪眼,刚要发作,就听暮光压低声音开口:“这位是什么人,你也敢拦?晨曦,别忘了自己身份!”
晨曦这才不情不愿的退开一步,暮光倒是十分识分寸,极其优雅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夜心圣女,殿下就在里头,劳烦您动作轻一点,殿下上次因为救您服了透支生命的禁药来维持体力,所以——”
后边的话,已经不需要再说下去了。
暮光含笑看着夜心踉踉跄跄的往里奔。
屋子点着昏黄的灯。
夜心颤抖着手把门推开,又牢牢关好,这才跌跌撞撞的奔向榻边。
她的目力极佳,因此光线如何,对她来说基本上没有任何影响。
榻上是青年温和的睡颜。
纵然这样一番动静下来,他依旧是气息平和的睡着,丝毫没有被惊醒的意味。
夜心放轻了手脚,在榻前坐下来,仔细打量他。
不过是半月不见,南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脸色暗黄,两颊清晰的凹下去,颧骨显得极其突兀。
摸到他瘦到只剩下骨节的手腕,夜心按上腕脉,咬了咬唇,眼泪陡然掉下来。
果真——他那一日是用了那样的药。
滚烫的泪珠打在青年伶仃的腕间,他长长的睫羽略动了动,竟出乎意料的睁开了眼。
漆黑的瞳仁闪过一丝迷惘,可在看到夜心时顿时冒出明晃晃的笑意。
“夜心……”
因着长久不开口,他的声音嘶哑又难听。
“阿渊。”夜心将泪逼回来,赶紧回身倒了一杯热茶,旋即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口一口的喂给他喝。
待到南渊摇头,表示可以了,夜心这才搁了茶盏,想扶他躺下。
“别动,”南渊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止住她的动作,“就这样……别动……”
“好。”夜心也不反驳,十分顺从的扶着他倚在自己怀里,顺手将锦被往上扯了扯,盖住他只着里衣的身子。
“夜心,”过了很久,仿佛积蓄力气般的,南渊轻笑起来:“你……终于来了。”
“嗯,我来了。”
“我这些天,一直在等你,”南渊闭了闭眼,又笑:“我以为……会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