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夜心与南菱最初认识的时候并不糟糕，相反还很美好，毕竟是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凑在一处玩闹，十分和谐。
可就在那一次南菱派人跟了夜心，将海国的驻点泄露出去，害死凝碧之后，夜心就再也没正眼看过她。
最开始不是不恨的，那桩事之后，夜心曾经夜夜都无法安眠，闭眼就是海国那些鲜活的生命，一条条性命……都是因为她的大意而死去。
可后来设身处地的想想，夜心便也释然了，毕竟南菱也算是个苦命的人，这一生为爱奔波，却到底不得善终。
可是，理解归理解，却到底是无法原谅的。
夜心不去找她麻烦，但也绝不会去帮她！
“对了，”从回忆里拔出来，夜心突然想起一事，遂开口道：“墨曜，你这次跟我们回海国，你的身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了？”
墨曜闻言僵了一僵，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夜心根本不理会他的托辞，“跟我还想藏着掖着？你如今这幅身子可不是翼族，也不是鲛人，而是人，人能活多久，鲛人又能活多久，你若是死了，那镜……”
原来是说这个。
墨曜松了一口气，“这你不必担心，我很久以前就卜出你会在这一世出现，便付了些代价，将一切都终止在这一世里，不会再入尘世轮回。”
“所以你看到的我，其实并不是人，只是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而已。”
夜心摇头，没有被这个说法糊弄住，“天道轮回，因果际会，墨曜，我虽然自小不爱听那些佛会法会，但对这些天地乱象还是知道一二的，你别想搪塞我。”
“你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又即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承载接下来漫长的生命？”
墨曜蓦然笑了，只是那笑了夹杂了深深无奈。
“到底瞒不过你，”他撸起衣袖，露出一截小臂，“其实你也不必担心，事情没有那么糟糕的，毕竟我暂时还不想死。”
光洁的小臂上立刻显出错综复杂的伤痕，宛若交错的图腾，极其恐怖。
夜心看的拧眉，纤指一点，一道光便落在那伤痕上，下一刻，她低低惊叫出来：“墨曜！这是神界的禁术！你何时——”
神界藏书阁何其森严，连她当年想尽了办法都摸不到里头去，更何况是她的守护者墨曜了。
“是灵均殿下给的，”墨曜淡淡一笑，“他知道我是你的守护者，我们的血契虽然会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点一点减弱，可那个时候，除了我，每人能够更好的守候等待你。”
“别担心了，夜心，”看着少女一张俏脸惨白惨白的，墨曜突然有些后悔实话实话，这个样子的夜心……若是被海皇瞧见，恐怕要来找自己麻烦的吧——“灵均殿下也给了我护身的法子，所以三万年来，我也没受多大罪。”
神界禁术之一……
夜心闭了闭眼，后背重重靠在椅背上，脸色阴晴莫辨。
她不蠢，三万年前受着灵均的庇护常常在神界各处游荡，对于那些传说中的禁术自然是略知一二，墨曜用的这个，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是叫做“佛定”。
只是具体过程和后果倒是实在记不得了。
“之前的就不用说了，我也不想知道，”夜心捏了捏眉心，“说说以后的情况吧——”
“嗯，”墨曜这下倒没有反对，“灵均殿下给过我护心果，每年挨三道天雷的时候可以保住性命，之后的寿命基本上是与抑郁症无异了，除了那三道天雷。”
夜心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觉得问题不算大，同时她也清楚，最难熬的时候应该是过来了，这才算是到了平稳期。
“别那么看我，”夜心瞟了他一眼，“我没兴趣跟你家那位说这些。”
“事情总归都办好了，你也去收拾一下，等着一同回碧海吧——”
得了夜心点头，墨曜这才笑了，脚步轻快的转身离去。
回了屋子，见镜正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看书，神色安详。
他的眼睛已经彻底恢复了，所以总喜欢看些什么来弥补自己之前看不见的日子，只是因为从前的奔波，身子倒是日渐坏下去，大病小病连日不断。
墨曜走过去，摸了摸他深蓝色的头发，“天色都暗了，怎么还坐在这里看？也不怕伤眼睛。”
镜见他回来，搁了书，笑吟吟的开口：“不妨事，总归现在能看的了东西，能看是福啊——”
墨曜失笑，一把打横抱起他往内室走，“说什么傻话，你眼睛已经彻底痊愈了，以后能看的日子还多着呢！”
镜攀着他的脖子，也不推拒，而是顺势在他怀里蹭了蹭，撒娇般的应了一声。
将怀中的人儿放在大床上，墨曜眸色渐深，“你这是在玩火，镜。”
大床上平躺的人儿闻言。眨巴了眨巴那双深碧的眼眸，无辜极了。
墨曜当即扯了他的衣服，倾身扑了上去。
一番云雨后，两人皆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墨曜抚着怀里那人光洁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心底溢满柔情。
“墨曜。”
“嗯。”
“墨曜。”
“嗯。”
“墨曜。”
“……”
墨曜低头，去瞧怀中人的脸，“怎么了？”
镜摇摇头，餍足的窝在他的怀里，“只是想叫叫你。”
“有时候我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太过美好，美好的有些不真实，”镜眨了眨眼，感叹道：“生怕一睁眼就回到那些难熬的时候，步步为营，从来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墨曜听的一阵心疼，低声哄道：“没事啊没事，我在这里，以后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了。”
“嗯。”镜将头埋在墨曜怀里，闷声应着。
墨曜有心哄他开心，“要回家了，开不开心？”
他一直都知道，回归碧海是每一个鲛人的愿望，镜……自然也是渴望的。
“你呢？”镜抬头，眼镜亮晶晶的，“你以后……打算去哪里？”
墨曜感受到他言语里隐藏的不安，遂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自然是同你一起，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可是，”镜顿了顿，有些为难：“海国的一切都在海底，你会不会……不习惯？”
这纠结的小模样落入墨曜眼里，又是另一番可爱，墨曜愉悦一笑，捏了捏他的鼻子，“别瞎想，有你的地方，我都待的习惯。”
“睡吧，天色太晚了。”
“嗯。”
海国的绝大多数子民现在都已经抵达了碧海，只是因为夜心坚持，宿修才由着她多待了些时日，但现在一切都办妥当了，他们便再也不需要留下了。
临行前夜，夜心将宁召来。
宁的行装都已经收拾整齐，本以为夜心叫他还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嘱咐，刚刚迈进门，就见她含笑开口：“你不需要跟我们走了。”
什么？
宁愕然，当即“嘭”的一声跪在地上请罪，“属下是做错了什么吗？请王后示下，不要赶属下走！”
“毛躁！”宿修阴沉着脸搁下手里的茶盏，“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子！”
宁缩了缩身子，跪在地上，却不敢再说什么。
对于他们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海皇，他其实还是更愿意与和蔼可亲的王后打交道，毕竟王后性情温和，不像海皇一样，一直冷着脸，活像旁人欠了他多少钱一样。
“没事。”夜心笑着拍了拍宿修的手以示安抚，她晓得宿修动怒是因为怕他刚刚动静太大吓到自己，唔……可是她还没有这么弱不禁风。
“听我说完，宁。”
夜心将目光转回到宁身上，含笑解释：“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你与那苏家家主两情相悦，若是强回碧海，恐怕也是又拆了一对有情人罢了。”
宁急了，“王后，海国的每一个人毕生愿望都是回归故里，我……”
“先别着急，”夜心摆手，深觉有些好笑，“我又没不准你回去。”
宁愣了愣，“那王后的意思是——”
夜心双手交叉置于小腹上，脸上依旧带着优雅的笑意：“只是让你暂时不需要回去。”
“人类的寿命很短，只有短短几十载，而鲛人的寿命漫长，”夜心顿了一顿，“你就留在这里几十载，陪陪她吧！等她百年之后，再回碧海。”
宁沉默了一瞬，继而工工整整的冲夜心磕了个头，“谢王后恩典。”
夜心挥手，“去吧。”
宁这才有叩首退下。
待到屋内再没旁人了，夜心才伸了胳膊，冲宿修撒娇道：“累了——”
宿修看了她一眼，“刚刚不是还挺有精气神的吗？”
夜心“咯咯”的笑，她晓得宿修是在气自己总是操心，便也不生气，“不想走，抱我回榻上，宿修——”
少女软绵绵的语调激的宿修好气又好笑，到底还是走上去，一把打横抱起她，往内室走。
虽然面上依旧冷冷淡淡，可他的动作却极其轻柔，生怕引得少女有丝毫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