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北北的背影倏地顿住，顾凉音心里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坐下。”
“……”北北默默地过来坐下了。
顾凉音看向他的眼睛，从里面得知对方对这个问题的确很困扰又很感兴趣，特别是在居住地的时间里。
在那里，她顾凉音要被套以“希望之母”的名号，而北北理所当然的是“人类的希望”，相当于两个救世主。
这类称呼是人类的认知，但是两人心里各自的认知怎么可能会是这样，自然是遵从本心的。
顾凉音发过誓不会再亲口说自己是“希望之母”这样的话，所以内心里她其实渴望变成一个普通人，和北沉、北北过着普通的一家三口的生活，惬意又自由。
因此当别人说出她内心不想接受的称呼时，她自然有所反应。
北北也是如此，听到自己救世主的名号时不屑一顾，甚至觉得十分厌恶，都是差不多的原因。
当然，也有这是人类起的名号的原因在内。
于是，称呼这东西就开始显得复杂起来。
在顾凉音的记忆里，反正北北是没用“女人”和她的全名以外的称呼叫过她，虽然她自认记忆力不好，这些总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大概从前，从第一次热度出现开始，顾凉音就十分喜欢、珍惜北北，对他的情感也日益复杂起来，所以对这些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可如今不一样了，北北从她肚子里出来，还有北沉现场目睹，这种亲儿子的亲昵会让她忍不住在意对方对自己的称谓，也发现，即使北北心底里接受了，嘴上却重重关卡，突破不来。
关于这点，北北可以毫不害臊地承认他和顾凉音、和北沉的关系，但是他做不到在口头上就亲昵地暴露双方的关系，就像破皮的地方暴露太久，容易感染发炎一样，这种东西说多了，就像在不断强调他们之间的羁绊一般，其实只是在浪费口舌。
所以北北觉得，自己爱怎么称呼怎么称呼呗，只要心照不宣不就行了？
但是吧，现实有些冲撞，好像他“女人”“女人”地叫唤时，总有一丝别样的心情涌上心头。
明明是联系最亲密的人，这么显得陌生的叫法简直是有些不爽啊，仿佛在束缚天性似的，难道不是在说他北北害怕了吗？
矛盾的思想在北北内心冲撞着，很快传到了顾凉音这边，北北没有屏蔽她的感应，因为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么浮躁是要闹哪样。
现在，顾凉音当着他的面问出来了，北北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被这个幼稚的问题缠住困扰了一阵子。
“在你看来，我们的关系能正常化看待吗？”北北主动问她，无妨，反正就捅破窗户纸说事咯。
“嗯……这么说吧，我们之间的羁绊的确比较奇特，”想到实验过程顾凉音心情就有些沉闷，“认真算起来的话，就我们两个压根没法造出你来。”
实实在在的事实，北北点头，又听顾凉音说，“不过我的私心是把你我看作母子的。”
“一个十八岁的母亲？”北北调侃道，看得出来他心情好了很多。
顾凉音挑挑眉：“嘛，看起来是十八岁，却是三百岁的老巫婆呢——”她把北北抱住，抬起头把脸放在他胸口，听着那比正常搏动还要快的心跳声，“可是我是认真的。”
北北愣住了。
顾凉音再次像第一次跟他说他拥有名字的时候一样，震撼了他的心灵。
这个女人，在知道历史真相后，仍然选择乐观地看待这一切，还把他们看成是一家三口，他和她是母子，和北沉不就是父子了吗？
想到北沉瞪视的眼神，北北好转的心情又沉了下来：“我总是觉得，北沉不喜欢我。”
“嗯？嗯！？”顾凉音这次再也躺不住，唰唰地蹦了起来，顺便坐在了他旁边，问他，“你居然会想这种问题……”
看到顾凉音反应巨大，北北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多嘴，不过既然说都说了，也怨不了谁：“我就不能想了？之前我做了让他生气的事，那些事情我在做之前考虑过风险，也在伤害你的允许范围之内，我才安心开做的，但显然他还是生气了。”
顾凉音：“也就是说，能压住你气场的人，就只有北沉一个，所以你这是在怕他？”
“毕竟我最多的部分就是来自他那里，这就好像一种天生的压制，我抗拒不了。”
“可是你要想想，北沉真的不喜欢你的话，当初你乱来，让我那么痛苦，他早就该收拾你了，就不会只是口头几句话带过去。”
“那是因为没有我你就死定了。”
顾凉音皱眉：“北北……为何你一定要把我们的羁绊，与必然联系起来，你不觉得你在自我束缚吗？”
回来丧尸区的前两天，顾凉音发现北北突然想通了自己的存在，不再去纠结自己是罪恶产物的事，当即欣喜无比，可是如今他又走进了另一个怪圈。
他好像总是要把自己放进某个困惑里，然后纠结到死，等到蜘蛛网快缠死自己了，才懂得弄个突破口喘气。
“我敢肯定他是最爱你的。”北北说。
顾凉音有些甜蜜地笑了起来：“那是自然，”转而她想到什么，笑意里多了点深沉，“可他也爱你，我们都爱你。”
放在床上的手猛然收紧，抓出床单一条又一条的褶皱，北北的眼神变得复杂：“爱……这真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了。”
顾凉音摇摇头：“一点都不复杂，当你被爱又爱人时，那便宛如天性一样自然。那么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问吧。”
“你对于我们的情感，难道不是爱吗？”
北北低头，眼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好久都未眨一下。
顾凉音是在反问他，这个被人爱着、又爱着人的女子，在反问他这句话，也就是说，她察觉到的，关于北北对他们的情感，是千真万确的爱。
爱、爱……
北北默默地重复咀嚼着发音，都没有察觉自己放在顾凉音头上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对方的头发，动作竟是温柔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