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中心大楼。
眼见得楼下的人群越来越密集,许桑忍住心中的寒意,对邱非说:“你说过你会公私分明。”
“您认为我是在为我的父母做这些事吗?”邱非难以置信,“莫非您也不知道腕表的缺陷?”
“缺陷?”许桑重复了一遍,这一遍的语气就够邱非确认一切了。
许桑是真的不知道。
这位人类首领,掌管着居住地内大大小小的事,唯独对腕表的缺陷一无所知。
怎么可能呢?
邱非嘲讽地想道,又很快否定了。
怎么不可能。
即使许桑是首领又如何,他从来都是那个服务别人的人,偶尔会为了疏漏生气,得到的信息也是上一任传下来的,他守护这些东西,但有些人未必要他守护。
不如说,许桑也是众多受害者的其中一个罢了,即使他拥有祖辈传下来的珍贵讯息,他也没有证实这些的能力,他可以质疑,但无法求证。
因为许桑无法离开这里。
所以追寻真相的任务,从来都是相对自由的人来做的,比如王衡云,比如他自己。
也因此,许桑得到的讯息,肯定会有遗漏的,抑或被人故意隐瞒的部分,比如腕表的缺陷。
首领没必要知道,特别是像许桑这样的首领。
知道了会怎么样吗?会。许桑会立即停止腕表的使用,整顿研究院,然后研究会被重新审视,得出一些以往忽略的东西。
这些东西,绝对是祖辈们不愿让他们得知的东西。
只要不得知,安安分分地待在居住地内就好了,不要接触丧尸,也不要研究丧尸,就这样相安无事。
为什么要这么做?
邱非明显感觉到,他们的祖先在害怕。
不是害怕丧尸会入侵,而是害怕人类的某些东西显露出来,它们被称为真相。
三百年的时间,他们的祖辈们一直在精心地掩埋着一切,甚至不惜牺牲同胞,以为时间的足够跨度能消磨一切。
殊不知,人类是会自我思考的生物,就算先辈怎么灌输,他们总会因为眼看耳闻而产生个人的思索,从而质疑。
而且,又刚好遇上许桑这样的不同于以往的首领,又刚好,“希望之母”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成为点燃了真相导火索的火把。
而他邱非,又刚刚好,是和父亲王衡云一样,对真相无比执着的人。
所以他没有感情用事,反而是在探索父母死因的同时摸到了祖辈遗留的秘密,这个秘密绝对要被公诸于众,否则所有忠于真相的人,都会不甘。
他是在做一件关系人类命运的事,怎么会是公私不分呢?
“许老,腕表的缺陷联系到历史真相,我想您也有所感觉,但是现在最紧要的,却是解决崔柏这个问题。”邱非敏锐地观察到许桑的表情变化,方才队友说出“崔柏”二字时,许桑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不清楚崔柏的地位,只在父亲的口中有所耳闻,但也不是什么高频率出现的存在,如今却和主导骚动的人联系了起来,聪明如他怎么可能推论不出发生了什么。
“民众是无知的,最容易被左右,这个时候,直接地告知‘希望之母’的情况反而会更好。”邱非接着说,他看着被许桑一怒之下按在桌面上的公告,略微紧张起来。
他有预感,时间快来不及了。
其实许桑的生气,在于他们擅作主张将报告广播,而广播的内容,和缓地触及了人们的认知,而后需要邱非亲身作证。
但是邱非所以为的局面,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崔柏的人,恐怕遍布了整个居住地,他们这般贸然广播出去,岂不是提供了更多的资料给对方编造惑众?
邱非是不熟悉崔柏的谋权能力,因而能毫无顾忌地广播,许桑却不能。
他们如今,可是处在极其被动的境地啊。
“嘭!”
忽然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众人皆往后看去,看到了树木和围栏被撞后尘土飞扬的场面,大概是有什么撞倒了掉在地上。
维持治安的人员很快就位,到达现场的时候却看见崔柏爬出了那架坠地后启动防护的气流车,周围并没有人员伤亡,也不知是他故意开到公路中央还是凑巧的。
大家赶紧将他扶了起来,却听他喊道:“带我去许老那里!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报告!”
崔柏神情疲倦却坚定,让大家不由自主地听了他的命令,赶忙将他送到了中心大楼。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
集中的人群不停地讨论,有的忍耐不住跑到前边事发地点去查看了,到半路的时候看见崔柏被送回来,连忙大喊“是崔会长”,又窘迫地闭了嘴。
原因就是,“崔会长”其实是个外号,调侃崔柏每天主持会议的和事佬囧样,是大家私底下的称呼,有贬低之意,现在不小心被放到明面上,实在是尴尬。
可是崔柏咬了咬牙,就又很快恢复了那副伪装的神情,一路被护送到许桑身边,来到了主席台。
主席台已经拥挤不堪,敢死队的人只能给他让路,但是察觉事实的他们心有不甘,让的时候神色也很不好。
崔柏呢,依旧是那副做牛做马的模样,对着许桑恭敬地鞠躬,一不小心腿软直接跪地,手正好扶到主席台上,看似不小心地启动了上边的扬声按钮。
于是他说的话全部被扬了出去,落在每个群众耳朵里:
“许老!丧尸!是丧尸!他们挟带着王队长用联络器逼迫我们关掉检测仪并且开门,进来后又用所有人员的性命威胁,将高墙系统停止了!我们死的死,伤的伤,我侥幸逃了回来,我……”
崔柏越说越崩溃,不禁泪涕俱下,又猛地意识到自己开了扬声,赶紧起身关掉,顺势将凌乱的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呆愣地看着楼下,楼下呆愣地仰望,随后反应过来,因为他口中的“丧尸”而恐慌起来,开始不断地推攘着叫喊着。
崔柏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看到侄子顺着混乱的人流消失,他赶紧回头,一把跪了下去:“我该死!许老!我该死啊!就连王队长也…也……”
许桑看着他,握紧了手中的拐杖,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