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一向果断求证的邱非,从来没有怀疑过王衡云所告知的父母的死因。
他那个时候虽然才九岁,但各方面都比同龄人成熟得多,也因为动手实践能力强,父母的善意谎言总是无法骗过他,类似哄小孩的那种。
因此每一次父母离去,他都约莫猜得出对方去干了什么,比如出去高墙外调查,比如去高层开会报告所得情况,他很清楚,也就很放心。
只有那一次,最后一次与父母的相见,在他们离去前,邱非的心特别乱,就是单纯的那种乱,不夹带大人的复杂情感,以至于一天下来都做不了什么事。
当他被接到孤儿院时,某种清晰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他即使聪明,也从没见过死亡,对死亡认知非常浅。
每天固定地跑到门口查看父母的踪影,却总是等不到,直到王衡云路过,和院长说要领养他,他的心才尘埃落定,一片空荡荡。
爸妈回不来了,永远。
王衡云不用他追问,在把他接回去的第一天就清楚明白地告知他:父母在外出时被袭击了,没有找到尸骨。
邱非听到了,第一反应就是从小被灌输的丧尸可怕的认知,笃定地认定是丧尸袭击所致。
而过去了这么多年,王衡云也没有否定他的默认,更像是在隐瞒。
王衡云怎么可能不知道真正的情况呢?可他没有告诉自己,让自己一直沉浸在无根无据的幻想中,从小就对丧尸有着血海深仇。
这本来没有错,丧尸原本就是导致人类灭绝的一大威胁,又有哪个人类不痛恨,不想将它们清除?
可是啊,人类的更新换代,早就不是当初被袭击的那一批了,仇恨也不是当初那般,更多是被灌输出来的,至于邱非自己,也只是因为父母。
人类仇恨丧尸,这无可厚非,但如果这仇恨变成了流水线上的批量生产,就变质了,更像是为了方便管理刻下去的印记,远没有自然而然的来得深刻。
就好比现在,他按着顾凉音所说的,毫不犹豫地走向了这群丧尸。
站在顾凉音旁边的高大的女丧尸、围在四周的肤色灰暗的丧尸,都在看着他的动作。
当最后一步停下,他来到顾凉音身边,距离庖棘只有五十厘米时,那些注视着他的队友都同时捏紧了手心。
邱非出于本能想闭眼,一种恐惧的重量压在眼皮之上,逼着他颤抖睫羽,牙关紧咬。
怦!怦!怦!
心跳冲撞,刺激灵魂,他在等待。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久到邱非耳鸣恢复,才缓缓聚焦视线。
他看见了队友震惊的表情,一种骨子里的认知被推翻的表情,压在心里的巨大石头也轰轰倒地。
邱非转过了头,看见庖棘注视他的眼瞳,是毫无生气的灰色,丧尸的呼吸轻到可以忽略不计,此时他却感觉迎面而来。
没事,安全,丧尸没有袭击作为人类的自己。
许久以来的认知哗啦啦地崩塌,连带着父母的死因往下坠,变得扑朔迷离。
不是被丧尸袭击的话,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顾凉音对他的做法很满意:“现在你相信了吗?”
邱非没有回答,但顾凉音知道这群人类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这就是她要的效果,将这群精英放回人类居住地后,他们肯定会向许桑报告此事,重新审视丧尸这一存在。
这是在为后面的事做铺垫,只要固有的认知松动了一个角落,就有全民崩塌的可能。
“接下来要怎么做?”邱非问,王衡云还没有回来,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
既然知道了丧尸不会本能地吃人,那么他们发动的攻击便是针对人类引发爆炸和抢夺顾凉音的防备,只要他们退出,王衡云那边也就受不了什么伤害。
他们会向许桑好好谈谈这次的事件。
“你把联络器拿来,我要跟你们队长谈话。”顾凉音道。
接下来的事就如前面所见,邱非向顾凉音介绍了敢死队的情况,顾凉音负责通信联络,让北沉把王衡云抓住。
“父亲,我们在长久以来的认知上出现了非常大的失误,您应该很清楚,因为您距离丧尸很近。”
那边的声音在雪地上传开,王衡云愣了愣,的确,按照固有的认知,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他早就没命了,因为认知里说到,丧尸出于本能会急不可耐地攻击人类,吞食人类。
一群人都震了震身子,纷纷抓紧了手上的武器,刚刚平静的由于打斗的呼吸再次沸腾。
他们怎么忘了,过了这么久,自己就算有先进的设备,都有很大的可能死于丧尸嘴下,哪里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听“希望之母”发言?
认知不断动摇,队员们看向被抓住的队长,看向他附近巍然不动的丧尸,饶是知识再丰富,也乱了心绪。
“凉音,你那边怎样了?”北沉担忧地问,他一直脱不开身,恨不得就粘在对方身上时刻保护,但是这群人类实在过于嚣张,不打不行。
顾凉音:“我没事,按照我说的做,放这边的人类走,其他的要离开就离开,想跟着你们队长就继续跟,不强求。”
“嫂子,您这是要做什么?”圭拓有些糊涂了,按理说这些人类有多远滚多远才好啊。
然而作为主角之一的王衡云已经听出了内容,不解而又愤怒:“怎么?想抓我做人质?”
“不,只是想请你留下来,好好看看丧尸如今进化到什么地步,看完了会放你回去的。”顾凉音说。
那边邱非考虑了一阵,附和道:“父亲,之后的事我会和其他队友一起处理……”
“你可不要忘了自己是一名研究员。”王衡云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话语传到邱非的耳朵里,敲击着他的耳膜,忽然让他一阵眩晕。
“你是一名研究员。”
不断重复的话语在脑海里播放,响得他脑袋生疼,他忍不住跪倒在地,抱住了头,痛苦地呻吟着。
“怎么了?”顾凉音一惊,拿着联络器蹲下身查看,看见邱非额头青筋暴起,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你是一名研究员。”
“你做的事不符合规范。”
梦魇般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他猛地抓住腕表,拼命地想把它解开。
“邱非!你们对他做了什么!?”队友们紧张地上前一步,又生生停住,刚刚崩塌的认知又逐渐地回温,让他们不敢靠近。
腕表……腕表……
对了,他在登记成为研究员、手上戴上蓝色腕表时,有什么刺进了皮肤里,带来短暂的疼痛,莫非他现在的遭遇,就是因为这个?
那么父母呢?他们当年,也是经历了这个,才去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