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整个考场的学生全部自觉放下笔,起立,等监考老师把试卷收了。
“又熬过去一次了,”出了考场,凌昊搭着顾成均的肩,长舒一口气。每次月考,对他们而言,都和闯鬼门关似的。
“下午放假,咱哥们几个出去玩玩?”凌昊问顾成均。
“不了,”顾成均推辞了,凌昊不解地看着他,调侃道:“怎么?下午有约会啊?”
“你想哪去了,”顾成均给了他一个白眼,道:“抓紧时间学习啊。”
“嘿,我发现你最近可真是转了性了,”凌昊换了只胳膊搭在顾成均肩上,道:“网店不开了,课间不玩了,咱哥们哪次考完不出去放松放松啊?”
“抱歉啦,你们去吧。”顾成均打着哈哈说,但是语气很坚定。凌昊也不好再为难。
走着走着,顾成均看见了独自坐在树下的怀夏。怀夏脸上的表情既焦急又懊恼,正在拼命地翻着课本,停留在某一页看了片刻,她无奈地把课本往旁边一丢,坐在那里,胳膊肘搭在腿上,双手撑着底下的头。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她的表情。顾成均有点担心,刚停下脚步,就看见怀夏颤抖的双肩,有眼泪从指缝流出。
“怎么了?”凌昊问顾成均,顾成均放心不下,对凌昊道:“我想起来了,我还要去一趟图书馆,要不你先回家吧。”
“你可真是学到走火入魔了,”凌昊也没在意,摇摇头就先离开了。
顾成均走到怀夏身边,在她旁边坐下。怀夏看见面前递来一张纸巾。
“谢谢。”怀夏认出顾成均,尽管在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狼狈的一面,是她不想的,但在这个时候有人来关心她,怀夏还是很感动。
顾成均也不说话,就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坐着。过了一会儿,怀夏擦干泪,勉强朝顾成均笑了笑,道:“谢谢,我没事的,不耽误你了。”
“没关系。”顾成均摇摇头,这才开口道:“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说说,怎么了吗?”
“最近,因为一些困扰,”怀夏犹豫了一下,她也的确想找个人说说话了。因为章辰逸的事,再加上自己是挺有名的女明星妹妹,班里不少人现在对怀夏都是敬而远之,生怕与她在一起被扯到什么话题里。怀夏没有什么交心的好友,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也是一个人,委屈,难过,矛盾,都无处倾诉:“总是静不下心来学习,这次考试也是考得一团糟,知识点全部都混掉了。好讨厌现在这个状态下的自己啊,却又无能为力。”
其实顾成均已经猜到了,怀夏说的“一些困扰”是什么。各种负面的消息,看法缠身,喜欢上了吸烟,都在影响着怀夏。但是他没有说破,只是鼓励怀夏道:“只要你有足够的勇气和毅力,怎么会无力改变呢?”
“你说得这些,我都懂,”怀夏道:“可是,真正要做起来,真的好难。”
“一个人想要变得更优秀,本来就很难啊,”顾成均对怀夏道:“要不然优秀的人怎么会那么少呢?”
怀夏不语。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什么挑战自己,做事要有恒心毅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这些话都是空话,已经听烂了,”顾成均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但是他的目光很真诚,语气也很认真:“但是,这些话都是真的,并没有骗你。等有一天,你做到了,你就不会再觉得它们毫无意义了。”
“其实有的时候,真的想放弃算了,”怀夏自言自语似的苦笑道。
“你不会放弃的,”顾成均说得很肯定,怀夏惊讶的抬起头望着他。
“因为你的心,”顾成均像是看出了怀夏的困惑,对她说。
你的心不甘堕落。
“刚好,我也正在为一件事努力中,”顾成均站起身,对怀夏道:“不如我们一起加油吧。都会实现的。”
怀夏在顾成均的安慰下,情绪渐渐稳定了,她抬起头,看着顾成均,轻轻“嗯”了一声。
目送着怀夏离开,顾成均原本心里一直隐隐有的一个担心消失了。
在看到怀夏抽烟的时候,想到怀夏买个零食都有故意碰瓷嫌疑的时候,他都担心过,小小是不是连本性都变了。可是现在他相信,并没有。他看见的颓唐叛逆的怀夏,只是表面,只是因为怀夏遇到了一些事。就像当初的小小。
“答应我,别再这样了,好吗?”后来,陈哲宇打听到了小小所在的戏班子,特意抽了时间,去看小小的演出。
舞台上,小小化着浓妆,梳着时兴的发型,紧身的旗袍,衬托出玲珑的曲线。大腿部开衩很高,舞蹈时,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眼球。
戏班子老板为了迎合当时富家子弟的新口味,不再重视传统的戏曲,而是安排小小她们唱一些当时流行的,词较艳俗的歌曲居多,学跳现代舞蹈,中间还安排小小她们下台陪送花的客人们喝酒。
尽管台上的小小在努力的笑着,风情万种,台下的陈哲宇依旧能感受到,和那些搔首弄姿,并不引以为耻,一心只想讨好客人,见钱眼开的舞女不同,小小的内心是极其抗拒的,从她的眼眸中可以看出来。
说明她还有廉耻之心。台下的陈哲宇饮了一杯鸡尾酒,让服务生给小小送了一大束玫瑰。
“这可真是个有钱的主啊,”当时,小小刚刚唱罢下台,夜兰正站在她旁边,酸溜溜地说。
“还不快去谢谢陈少爷,”戏班子老板催促说。
小小拿着花,努力挤出笑容,扭着纤细的腰肢朝陈哲宇走过去。
她竭力想学夜兰做出风情万种的仪态,夜兰现在才是这里最受客人欢迎的舞女。结果陈哲宇稍稍靠近了她一些,她整个人就忍不住僵硬起来,一动不动。
陈哲宇没有强迫她喝酒,也没有用语言轻薄她,只是说了那句话:“答应我,别再这样了,好吗?”
小小直起身子,有些惊讶地看着陈哲宇。半晌,才反应过来,无奈的笑了笑,说:“陈少爷说得轻巧,我也着实是身不由己。”
她抬头,冷冷地看着周旋在几个富商之中,真的很享受那种感觉的夜兰,眼神很复杂。她自嘲似的笑了笑,呓语一般:“我也没资格瞧不起她。”
一个富商将一串珍珠项链挂在夜兰颈上,夜兰目光里立刻闪出兴奋的光芒,陈哲宇低头沉思了片刻,拉着小小来到了后台老板那里。
他开了一张支票,递给老板,道:“从现在起,这个女孩子,安排她踏踏实实唱戏就好,其它的,莫要为难了她。”
“这……”老板开始还有些犹豫,但是看见支票上的数额之后,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是是是,陈少爷的吩咐,小的记住了。”
“记住就成。”陈哲宇不看其他人,自顾自地走了。
“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果然,老板对小小态度好了许多,也关照不少。
小小没有回自己屋,而是追到了外面。
“等等,”她叫住陈哲宇,他正准备上车,背对着她,问道:“怎么了?”
“那个……”她内心既有感激,又有困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陈哲宇转过身来,耐心地等着,目光里似乎还带着笑意,很和善。小小想了想,道:“谢谢你,陈少爷……只是……”
“只是我们并不熟识,我为什么要帮你是吗?”陈哲宇替她接过话头。
小小默认了。
陈哲宇淡淡笑笑,说:“因为你的心。你的心不想过这样颓靡的日子。”
小小一怔,继而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自那以后,小小真的没有再去讨好过那些权势,本本分分的唱戏,空闲之余,还会将自己攒下的钱接济比自己穷苦的百姓,无偿的做善事。
陈哲宇来看望她,两人坐在后院的树下,陈哲宇时常会告诉她一些新思想,新观念,教她读书识字。小小悟性很高,学的很认真。她最感兴趣的,是陈哲宇远渡大洋去留学的那段经历。
“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欺负我们,固然可恶,”陈哲宇很客观的给小小分析时局:“但是我在他们那儿看见的科技,根本不是我们可以比拟的。我们必须要学习他们的思想,技术。”
“我赞成,”小小悟性很高,很认真的点点头:“大清就是太自大了,过分轻敌,才一败涂地的。”
陈哲宇的目光里闪着吃惊赞赏的光芒,他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和小小说了很多新思想。他没想到小小都可以接受。而且能看见很多知识人士都尚且不愿承认或者转变的地方。
“可惜,”陈哲宇叹口气:“我爹太保守了,坚决不允许我去宣传那些新思想,参加学生活动。”
所以,他只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踏踏实实,帮着打理家业,过几年,家里帮忙安排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他就承担着传宗接代的职责,永远被囚禁在这样一个封建家长制的大家族。
“你还年轻,”小小托着腮,认真的说:“我觉得你是对的,你应该坚持的。”
继而,她颇为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可惜我只是一个女子,还是这样的身份,国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也可以的,”陈哲宇急急地说:“这周末,你若有空,我带你去明大夫的诊所,那是无偿给贫苦人家看病的地方,我们可以帮明大夫打打下手,也是一份力啊。”
“好啊。”小小开心地道。
从那以后,他们经常一同去诊所帮忙,尽管忙得焦头烂额,但偶尔抬起头,相视一笑,就是小小最大的满足了。
更重要的,是她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
那是两人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只要你初心未变,我一定会紧紧拉着你的手,陪你冲出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