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月前还在为伊人寻死觅活,导致低血糖的人,竟然转眼就要跟别人成亲了。
流逐风很郁闷。虽然也不希望贺兰雪孤独终老,可——
好歹多等几月吧!
流逐风正暗自腹诽着,不料身后伸过一只手来,信信地将请帖拿了过去。
流逐风一惊,一声‘师傅’冲出口去。
站在他背后的独孤息一脸淡淡,自若地将请帖读完。
然而,淡而优美的唇微微上弯,露出一个冷淡至极的笑来。
“果然……”
她轻叹着,目光浅浅地移开,并没有从前的偏激与愤懑,只是平和而笃定地自语道。
“什么能抵得过时间?”
任何美好的东西,在时间面前,都会消散变淡吧。
几个月,虽不足以忘记一个人,却也能忘记曾经刻骨铭心的痛。
就好像她。
这么多年的痛,一旦放下后,似乎也忘了,渐渐记不清了,只是残留下一份心境,不再爱而已。
流逐风有点心惊地看着独孤息的脸,他本来以为师傅会勃然大怒,按照她以前的性子,一定会以为贺兰雪无情无义,转而杀了他。
哪知师傅看完后,感叹了一句,竟径自走了。
好像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样。
流逐风怔了怔,随即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我又不是贺兰雪!”
独孤息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
流逐风继续喊着,“也不是贺兰无双,也不是柳如仪,不是你认识的、让你失望过的任何人!”
独孤息远远地转过头来。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所以,我不能让你失望,逐风。”轻轻飘飘的话语,让流逐风不明所以。
而她已离开。
卫大小姐的订婚仪式,举行得盛大而豪华。
可是,人竟然不太多,足容纳千人的大厅里只有寥寥百人。
卫诗穿着一袭白色的纱衣,挽着贺兰雪的手腕,笑语盈盈地向来宾问安。
贺兰雪则穿着藏青色的西装,右襟扎着一朵小小的红花,昭示着自己今晚的身份。
所有的来宾都对贺兰雪的真实身份窃窃私语、猜测不已,却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我丈夫是爪哇国的王子!”卫诗突然冷不丁地宣布道,然而促狭地望着贺兰雪。
奇怪的是,贺兰雪竟然没反驳。神色清贵而坦然。
卫诗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难道,真的是?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为什么没有他的来历和痕迹了。可是,东方有这样一个小国么?
“逐风来了没有?”等宴会到高潮时,贺兰雪终于疲于应付,侧身问卫诗。
“那个没人性的,在后面的贵宾室里。”卫诗愤愤道。
本指望着流逐风好歹会有一点点生气吧,哪知他一来,竟然嬉皮笑脸地说恭喜,完全没有一点难过的意思。
神女有心,湘王无情。
贺兰雪闻言,急忙舍了卫诗,走向后面的贵宾室。
卫诗也客气地周旋了一番,紧跟了上去。
只是她走到那边时,门已经阖上了,卫诗将耳朵贴在门上,隐隐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你这一招真的管用吗?”贺兰雪问流逐风。
“不知道,赌一赌啦,如果真的不管用,你就和卫诗那丫头成亲算了。卫诗不错,比起这里的很多女孩都强很多。”流逐风笑眯眯道:“她嫁给你,总比嫁给其他人好。”
“你明知道,她这样做只是想气你。她心里的人是你。我们将计就计已经不对,如果再欺诳她……”
“我知道。”流逐风终于正经起来,轻叹一声,“可我真的只将她当妹妹看。”
“情之所钟,非人力能易。”贺兰雪轻轻地接了一句,而后道:“如果等到宴会结束时,夫人还不出现,我只能对卫诗实话实说,然后……”
然后怎么样,他很茫然。
那次低血糖事件后,流逐风在经过几番天人交战,终于将真相告诉了他。可也说了目前的难处。也正在此刻,卫诗提出让贺兰雪陪自己演一场戏,气死流逐风。
因为,才有了这一幕。
他们必须赌,赌独孤息会出现,哪怕是惩罚他、责骂他,也要因此获得伊人的消息。
“谁?!”贺兰雪的话音还未落,流逐风神色一变,伸手朝门的方向虚抓了一下,大门洞开,卫诗重心不稳,踉跄着跌到了地上。
“你们竟然利用我!”卫诗知道偷听可耻,索性在起身的时候,就恶人先告状,“你们太过分了!流逐风你这个混蛋,你明知道我他妈喜欢你,你竟然还利用我的感情——”
流逐风本想发难,结果被她这一通骂,脸上讪讪。
卫诗刚开始的时候本只想虚张声势,可是骂着骂着,突然又觉得委屈,目光盈盈,真的有点想哭了。
她想算计流逐风,结果被他们算计了。
活该一哭!
贺兰雪只是默不作声,看了卫诗一会,目光突然一凛,越过她的肩膀,看到了后面。
不知何时,独孤息已经站到了那里,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透洞悉,似看清了一切,又似什么都不曾看清。
“这位是新娘吗?”独孤息缓缓地走进来。
卫诗转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情敌。
从前远观,只以为是美人,待走近了,方知是那么绝色的美人。
什么世界小姐,什么影视明星,在她面前,都是俗尘。
“如果你真的已经选择了这位卫小姐,我会祝福你。”待独孤息走近,她望着贺兰雪,轻声道。
这意外的祝福让贺兰雪与流逐风皆是一愣。
卫诗则完全不明所以。
“我以为师傅会责骂阿雪。”等了一会,流逐风轻声道:“毕竟他的背叛,和当年的无双帝……”
“这些年,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也许至始至终,我也没给过他机会。我没有将选择直接转身,如果那一天,我能直接问他,你选我,还是选天下?他会怎么回答?”独孤息微微一笑,眉目清朗,有种近乎圣洁的安宁,“我忘记了两人相处中最重要的一件东西,那就是——宽容。”
就如当日伊人所言。
任何人都会做错事,任何人都会在各式各样的压力面前徘徊、犹豫难以选择。如果没有宽容,如果一味相逼,只会越走越远。
这是她的错。
而贺兰无双,不够坦诚,不够大方,同样不够宽容,剥夺了她的选择机会,没有在那一日,直接问她,“放弃你的骄傲,或者放弃我,你选哪个?”
那是他的错。
他们都错了。
“所以,贺兰雪,如果伊人还没死,她只是遗落在另一个朝代了。你愿意选择那万分之一找到她的机会,还是选择面前的娇妻?”独孤息望着他,静静地问。
她不能剥夺他选择的机会。
“就算是亿分之一的机会。”贺兰雪如此回答,笃定,坚决。
独孤息微笑。
卫诗则二丈摸不到头脑。
“伊人,不是已经死了吗……什么另外一个朝代……难道是……难道是——”
她冰雪聪明,刹那间明白了一切。
他们,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流川终于重新开启了。
所不同的是,这次卫诗竟然也在。
她得意洋洋地拿着手机,望着流逐风道,“如果不带上我,我的人马上就将你们的事公诸天下,到时候……”
如此威胁,云云云云。
三人只有苦笑。
奇怪的是,独孤息似乎也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卫诗,又看着流逐风,若有所思的模样。
跃入那片虚空之前,独孤息突然叫住卫诗,轻声道:“其实风儿是一个很长情的人,人对他好一分,他就会对人好十分。记住了。”
卫诗眨眼望着她。
这句话,怎么听着那么像交代啊。
本已经走了进去的流逐风转过头,看见卫诗与独孤息竟然还在说话。而独孤息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师傅不回去吗?”流逐风诧异地问。
独孤息摇头,神色清淡,“我累了。”
流逐风思索了一下,也不再多说。
他回去,只是为了解开她的心结。而她回去,却是伤心之地。
不回也好。
他们落入虚空,在流川顶上飘飘荡荡,越坠越远。
独孤息站在入口处,看着头顶不停闪烁的光芒,手指微拢,手背上的皮肤越来越透明。
知道为什么流川一旦关闭了就不能开启吗?
因为,开启它需要耗费太多的气力。
任何东西都会反噬的。
我们想变得强大,就会遭受同样强大的武器的威胁。
我想改变流年,也会被流年所诅咒。
可是,自己造下的孽,也要自己来承担。
流川之上,独孤息的笑渐渐暗淡,整个身影都似黯淡了。
流逐风却浑不知,依旧被独孤息最后的选择而狂喜,他冲着那个雾气一般的影子,大声地喊道:“等我回来!”
雾气蒸腾,上面的人,已经彻彻底底地看不清了。
贺兰天安的那句话造成的效果不亚于地震海啸——当然,是对伊人而言。
她瞠目结舌地望着面前的少年,这,这,这小屁孩……在说什么鬼话呢!
贺兰新他们也在经过一刻的怔忪后,打着哈哈,很自觉地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伊人本来要不依不饶,怎奈贺兰天安手掌一张,压住她的小头颅,带着别别扭扭的她,随着众人一道走了进去,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好吧,忍一忍吧,等找个私下的时间跟贺兰钦说一说,让他解决。
问题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