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逐风,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地牢里,凤七不停地催促着流逐风,“还说自己是天才呢,我看,就是一只大狗熊。你再不快一点,贺兰雪可真的连江山都拱手送人了。”
“贺兰雪就是一个傻子,明知道别人在算计他,还是对他们的计划言听计从。”流逐风一面钻研着地形,一面愤愤道:“竟然真的与冷艳假成亲,有了这一层关系,以后冷艳可以随便在天朝行使权力了。”
“你以为阿雪真是傻子?”贺兰钦瞪着流逐风,为自己的三弟辩护,“只是对他而言,这一切都抵不上伊人的安危。我三弟这叫做重情重义!”
“重情重义就应该先把我们弄出去啊,我看他分明是见色忘友!”流逐风还是一脸愤愤,用手指不住地敲击着墙壁,看能不能找出一些薄弱的地方好挖地道。
今天贺兰雪与冷艳大婚,他们被人点了穴道,傻子一样坐在后面游行,想一想都觉得憋屈得很。
流逐风长这么大都没有受过这份窝囊气,等他出去后,一定要把这个狗屁贺兰无双给揪出来,先为师傅揍他一百拳,再为自己揍他两百拳。
“……这么说来,三弟是有点不仗义。”这次,连贺兰钦都不为贺兰雪说话了。
他在外面又是谋划又是作假,竟然都不来跟他们说清楚,害他们三个蒙在骨里,一头雾水地做着阶下囚。
“二哥在背后说我坏话。”贺兰钦的话音刚落,贺兰雪的声音便传了来,他们仰头望去,只见今天刚做了新郎官的贺兰雪正蹲在地牢上方的小窗户前,朝他们看来。
“喂,贺兰雪,赶紧把我们弄出去!”流逐风也懒得自个儿行动了,朝他招了招手,没好气道:“你丫的终于想起我们了。”
贺兰雪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从上方丢下了一条绳索。三人援绳而上,刚一落地,流逐风二话不说地捏着贺兰雪的衣领就往外拖,“你小子是不是傻了。贺兰无双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年骗了我师父,害我师父在流园伤心了十多年。他这次一定有阴谋,你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逐风,这次想对伊人不利的,就是你师父。”贺兰雪没有挣扎,只是沉声说了一句。
流逐风愣了愣,下意识地松开他,“你什么意思?”
“是你师父,现在伊人在你师父的掌控之中。而将我们绑来的人,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伯父。也许真的敌友不分,可是我不能置伊人不管。与冷艳成亲,是唯一摆脱你师父的方法。等会我就会偷偷地出去找伊人,二哥也尽快赶回绥远,万一我出了什么事情。二哥,天朝和小新就全交给你了。小新现在由伊琳照看,有冷艳在,应该不会有问题。”贺兰雪又极快地向贺兰钦交代了一句,然后回望着流逐风道:“这里确实是天朝皇宫,你果然对了。看来这个人即便不是我伯父,也是一个高人。你们小心点。”
“不要岔开话题,你把话说清楚点。”流逐风又一把揪住贺兰雪的衣领,板着脸道:“师父为什么要为难伊人?”
“你为什么不去问他?”贺兰雪没时间将事情说清楚,他也是偷偷来放他们走的。何况,伊人一个人在外面,他急着去找她。
流逐风黑着脸‘哼’了声,既然转身,“我去问清楚!”
说完,他也顾不上贺兰钦他们,拔足就走。
凤七本想叫住他,又被贺兰钦拉住,“由着他去吧,反正那些人也拦不住他。”
贺兰钦说的果然不假,即便没有贺兰雪的指引,他也安然地闯过了幻阵,等出了幻境,他嘀咕了一句“搞什么,跟师父从前说的那个墓地的阵法一样。”再抬头,面前已经是天朝皇宫巍峨的宫墙。
流逐风一路没有停留,径直赶回流园。
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他已经出了京城,在经过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城郊时,流园的一个暗卫出现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少主,夫人有请。”
这些暗卫,是当年流园的老主人专门安排来保护息夫人安全的。
流逐风自然认得他们,见状剑眉一轩,问:“夫人在这里?”
“是。请少主随我们来。”那人敛身回答。
流逐风很配合地跟着他从城郊折返回去,来到一个小镇子。
小镇很安静。
时间不过刚刚入夜,可是街上却已经没有人,临街的商铺都合上了木板。门檐下没有一盏灯火。
甚至客栈的招牌,也隐在越来越暗沉的夜色里。
这很不合常理。
若不是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和小孩的啼哭声,他几乎以为这是一座死城。
流逐风打量着四周,越来越困惑,当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消失时,整座镇子陷入最彻底的沉寂与黑暗。
“怎么回事?”他终于开口,望着那个给他带路的人,沉声问:“这里发生过什么?”
“宵禁而已。”那人淡淡回答:“夫人在这里实行了宵禁。”
“师父?”流逐风又是一怔,“为什么?”
“少主可亲自问夫人。”那人说着,已经停在一间大大的宅院前,“夫人就在里面。”
流逐风借着隐约的夜光,踏过阶梯,伸手将大门推开。
门没有上锁,很容易滑向两边。
他的面前出现一片大而荒芜的庭院,长长的茅草已经长过了膝盖,房屋也因为太久没有人居住,显得破败而潮湿。
好像空置了二十年。
他小心地踏进草丛里——院子里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也已经被茅草掩盖。
只是,若是师父住在这里,为什么不派人打扫一下呢?
流逐风知道,以流园的效率,一天时间,足够将这里翻新重建了。
他心念一动,又后退了几步,重新回到大门口,仰头朝上望去。
门楣已经蒙上了灰尘,天色太暗,上面的字根本看不清。
只是流逐风的视力从小就优于常人,他还是看到了那油漆剥落后残留的轮廓。
遒劲风流的两字草书。
“息园。”
“息园。”
这决计不是碰巧的两个字,亦不是刚刚写上去的。
只能说明,这是独孤息的旧居,是多年前她居住过的地方。可当年贺兰无双消弭她存在过的一切证据,连她的一字一画都未曾留下,又怎么会独独留下了这所宅院呢?
“为什么没有打扫?”这句话,是问门外的侍卫的。
“夫人不准外人进去。”那人恭声回答。
流逐风更是了然,望着里面阴森暗黑的门洞,轻叹了一声,继续朝里走去。
如果贺兰无双真的没有死,那么,他真的有把握赢过他吗?
在师父心中,除了贺兰无双外,是否还有过其它男人的影子?
他一面想,一面走,走得很慢,脚步很轻,以至于停在正厅门口时,里面的人都似没察觉。
“师父。”他不敢冒进,在门口唤了声。
夜色已沉,里面更是黑得不见人影。
“进来吧。”息夫人的声音从里面淡淡传来。
流逐风整了整衣冠,朝里迈去。
纵使在外面如何如何桀骜不驯,在独孤息面前,流逐风永远是当年那个调皮聪明却也勤奋刻骨的学生。
进去后,眼睛终于能适应这里的光线,也慢慢能看清楚一些模糊的影子了。
独孤息正站在窗前,只是闲闲淡淡地披了件衣服,夜风吹来,衣袂翩跹,仿佛随时都要驾风归去。
流逐风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反而有点担忧地看了看在厚厚的云层后若隐若现的月亮。
——只盼嫦娥此刻不觉寂寞,不要将她重新召回仙庭。
“师父,你怎么出园了?”他想打破那种莫名的沉静和不安,率先开口问:“为什么来到这里?”
“来做一件事。”独孤息淡淡说,“你呢,急着回流园,可是找我?”
“是。”
“问我为什么要与伊人过不去?”
“是。”
“除此之外,你还想告诉我,贺兰无双出现了,现在正在京城,对吗?”
“是。”
“第一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而第二件事我已经知道了。”独孤息的声音波澜不惊。
“你知道了?”流逐风反而很惊奇。
“他派人写信给我,说上一代的事情,上一代解决。不要牵扯下一代。”独孤息笑笑,流逐风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想象她脸上淡淡的讥嘲,“他竟然出面让我不要为难伊人。”
“师父,伊人确实是不相干的人……”流逐风本来也不怎么喜欢这个没见过面的贺兰无双,可是事关伊人,他还是驳了一句。
“她至始至终就不是不相干的人。”独孤息终于转过身,面向流逐风,幽幽道:“你也这么大了,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什么事?”
“其实……其实我不是……”独孤息想着一个最恰当的措辞才说出真相。
“不是这个世上的人对吗?”流逐风却只是轻笑一声,轻轻松松地替她说出口,“我知道师父不是这个世上的人。从小到大,师父告诉我的许多事情,待我出了园后,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行走江湖,一直希望查出师父你到底来自何方。可是最后的结果是,你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你是唯一的。那么,师父是神吗?是因为触犯天条而被贬斥凡间的神吗?”流逐风说道这里,不免有点失落,可又很执拗地坚持着,“所以,即使我变得如何优秀,也不可能入得了你的眼,你终究是要回去的,对不对?可在你回去之前,我还是想努力地去追上你。如果你想告诉我的事情只是这件事,那就不用说了。我不在意,也不觉惊奇。”
独孤息似有点吃惊,闻言久久不语。
最后,她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