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呢?”
“在前面那小阁。”
“不用跟着我,我看到你们我很烦。”
不就是前面的小阁么,走走就到了,何必让人跟着呢。
烦燥地走进花园里,景色比杜府美不止是一个二个层次的,不过我无心欣赏,顺着这路走,可是转来转去就是不到前面的小阁。
有没有搞错,这是什么路啊,分花拂柳地过去还快一些了。
爬上了朱栏,微开的窗边花开得极美。
姐姐的声音还带着惊恐和害怕,徐徐传了出来。
不知她跟谁说话呢,我索性也就不转到前面去找她了,在这后窗偷偷瞧瞧是谁来着。
“我娘被杜家逐了出来,连京城都不许踏入一步。我只记得出来的那一天,娘的肚子大得不能多走路了,花钱雇了船,那天下着大雨,运河那儿一片雨蒙蒙,二个血淋淋的人一直往运河边上跑。我吓得不得了,那男的求我们救他们。我娘看到大姐姐的时候也都吓呆了,什么也没说就把船靠岸上,和那个哥哥将姐姐先拉上了船,可那哥哥却把船一推,拒绝上来。大姐姐大声地叫,他却笑着说他断后,他叫她好好的活下去。大姐姐身上好重的务,背上鲜血淋淋是让人砍的,大姐姐曾经是我们的恩人,她可能不记得我们了,可是我们还是能记得的,当初进京寻亲的时候,肚子饿得难受,是大姐姐和一个哥哥给我们买东西吃的。”
这些我倒是没有听说过,因为娘没有提,所以我不问。
现在听姐姐说出来,真是心疼极了娘。
姐姐再接着往下说:“娘在船上就开始肚子痛,看起来就要生了,我好害怕,我不会划船,而且运河上面还有人追着来,和那哥哥杀成一片,我记得清楚的一句就是他们说:李檀,你况敢逆旨不听,论罪当诛。雨下得太大了,风将船往别的地方吹,娘的痛叫得惨,血一直一直地流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姐姐趴船上,吩咐我去帮我娘,风雨太大我无法划船,若是那时候找到大夫,我娘也就不会死了。”她呜呜地哭。
我想我对那些记忆,也是一片苍白的。
可是我也知道我娘生出来我的时候,她就去了。
没有太多的印象,只是偶尔地从姐姐和娘的言语间得知的。
“娘说她活不下去了,她很累,她跟大姐姐说,她一个女人带着二个孩子也是活不下去了,而且生下来的还是个女娃儿,如果是个男的她还有一些希望再回到杜府里去的,她没有这个能力去养活二个孩子。”
姐姐泣不成声,哭了好一会。
温润的声音淡然:“再接着说。”
于是姐姐便再说:“娘是不想再活了,娘说岸上的人都是官府的,叫大姐姐等她闭上了眼睛及把她扔下去,这样别人不会再追杀她了,叫我把刚生下来的西泠抱给她亲一亲………娘连一个时辰也没有熬过去就离开我们了,大姐姐带着我们去了不太远的地方,一直带着我们长大,养着我们,大姐姐很辛苦,养伤的那段时间还要养着我们,西泠哭啊,我们没有东西吃,大姐姐不顾身上的伤口总是去水里摸鱼来熬了给我们吃,从来没有抛弃过我们,若说生我是娘,可是养着我长大,她何尝又比我亲娘差到哪儿去呢。她很聪明,很有办法,日子过得好了一些,就要我们读书写字,说不能做一辈子山野之人。”
“皇上,求求你不要为难她,她真的好辛苦的,当初那些追杀她的人,都是官府的,听说是皇上下的旨,后来听说李檀哥哥已经死了,娘没有挫伤,她抱着西泠到外面去用一个耳环换了钱,让街头的人写了一封信给一个莫离哥哥。”
这些事,我仿若是有些印象的。
当初小的时候也和孩子们一块儿去听那些说书的,关于京城运河死过二个人的事,也传得轰烈。
因为一个是王孙贵族,一个是平民女子,居说那时闹得很大,可是听说的版本越来越多,就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的了。
现在想来,那传说中李檀叔叔和平民百姓女子私奔让人抓到鸳鸯双死的事看来是假的,真可惜,这可是我喜欢的那个版本。
那死在运河里的女人,就是我的亲娘吧。
心微微地一痛,纵使没有印象的娘,可是也会痛疼的。
耳边有热气,日头又热了起来,我脑袋晃晃想甩走这些。
背后一个喷嚏,打得响亮清脆,吓得我一跳,以及也惊吓到了屋里的人。
那窝在我背后偷听的,不是那个皇太子又是谁?
“父皇。”偷听的皇太子让人抓到,也不会尴尬,而是稳定有礼地叫了一声。
那皇上看到我们,脸上滑过一抹笑意:“进来吧。”
于是我们就进去,可恨,这会儿姐姐一定不会说以前的事了。
进了去坐着,皇上轻语地问我:“你娘还睡着么?”
“睡得香呢。”我冷哼地看着他:“当年就是你下旨杀我娘和李檀叔叔的吗?”如果是,不管你是不是皇上,我都会恨你的。
他摇头:“我怎会杀她,她纵使伤我再深,我亦也不会伤她半分的。”
“父皇。”皇太子叫了一声:“她是谁啊?”
“歆上,她是你娘,你亲生的娘。”
“不是死了吗?”他诧异地叫了出声。
我怒:“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你才死了。”
他阴森一笑:“父皇,儿臣要她做侍女。”
想报复是不是,我冷哼:“我又不是你们宫里的人,你想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啊,你啊,趁早去做梦,趁现在还上午来着呢。”
“歆上,那你跟你娘说去。”皇上微微一笑,老奸巨滑得像只大尾巴狐狸一样。
我仰头,十分得意地说:“我娘是不会把我给任何人的,你最好是死了这条心了,哦,皇上啊,你也别笑,现在看样子是你要讨好我娘来着呢,你知不知道我娘最疼我了,也听我的话,皇上,我现在差个人给我洗小脚,一般人我还看不上,看你这皇太子一表人才,二眼抽风,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我愿意委屈点。”
皇太子朝我一笑,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头:“杜西泠是不是?”
“别随便给我定个姓。”搁开他的手,却弄不开,没想到还有些力道啊。
姐姐在这里,不能随便使用暴力。
于是我使个眼色:“皇太子,我们出去走走。”
“好啊。”他爽快地应了。
于是我们双双出去,一出门我马上就要去咬他的手,他马上就手抓我的头发,用力地一揪。
痛啊,我也不甘示弱,去抓他的头发。
“咳咳。”后面有假咳的声音。
我们配合得倒还是好,他手又落我的肩头,我仰头天真地看着皇上笑:“皇太子说带我去逛花园。”
“歆上,别欺负她。”
他笑得一个假啊:“父皇,儿臣怎么会欺负她呢,这个新妹妹进宫,儿臣可喜欢着呢,带她去花园里走走,父皇啊,那个你画了十年的人进宫了,父皇你还不快去陪着。”
“她是你娘。”皇上肃穆地说。
他却笑,轻淡自若:“儿臣可没有印象。”
我和他一到花园里,就不顾形象地打了起来。
这厮比我年长,力气比我大,可是我可是野孩子,什么也不怕的,什么架没有打过,胜在战场经验足啊,不至于吃亏吃得大。
他抓我的头发,我就抓他的脸。
他怒了,要绑我的手,我就踢他跨下,他双膝合紧,将我脚给夹着:“这一招不是万灵的。”
“呵呵,可是还有这一招呢。”一手过去,来个猴子偷桃。
他惨叫的声音,惊飞了隐在花园里休息的鸟儿。
我俩都让人发现了,谁家的孩子谁家心疼啊,皇上是心疼他家的皇太子,但是并不责怪我,而是微带着责备跟皇太子说:“朕怎生跟你说的,一回头就去跟她打架。虽然你没有母妃教你怎生做人,可是父皇也有跟你说过啊。”
我虽年纪小啊,可是这话我却是听出意思来了。
人家还边说边朝我娘看呢,存心是要让我娘愧疚来着。
“去抄写经书,没把那些经书抄完三百翻,不许吃饭。”
“皇上英明。”我想朝他汪汪叫二声。
我娘却是板起了脸:“西泠,你还好意思说话。”
“娘啊,人家也受伤了。”手在地上擦破皮了。
她冷冷一笑:“娘什么进候教你这些下流的招数了。”
“这何必教,跟着你自然就会了。”
这声音把我和皇太子给震倒了,这会是皇上说的吗?可是真的是啊,他眼里还带着笑意呢。
我娘抓狂:“李栖墨,你给我滚出去。”
“这是朕的宫。”
“西泠,你给娘去抄经书。”娘眼里冒火气了,看来是想和他斗一场。
这样也是好的,有火气蹩在心里多难受啊。
十年,一年是十二个月,十年是一百二十个月,一个月是三十天,我离开他很久很久了,久得让我都觉得自已是白发苍苍了一样。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离开他,可能永远就看不到。
即使远远地离开,可是关于他的消息,我还是知道。
夜的凉意逐渐地加深,我坐在窗上晃着脚看着外面吊着的红灯笼,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觉得这里的红灯笼点着是因为深宫太是寂寞了。
我仰头张望,心里好想哭。
那个别人口里的皇太子就是我的儿子,可是他却是不认识我,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是陌生。
我一生之中失去太多的东西了,无法去计算,可是我想我也得到很多。
因为我寻回了莫离,不至于让我的人生在角落里刻上一个伤悲的难受。
至于李栖墨,我真恨他。
我只能说是缘份的深浅,李檀终是死了,这是不可避免的。
风掠起了发丝,打在脸上,有些疼痛。
小丫头西泠一定睡着了,中午和歆上打架打累了,又罚她写字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些酒,那多好啊。
差不多的时候也要写封信给莫离了,让他知道我过得好,他就会安心。
我和他还是分开比较好,他说他要离开京城的时候,我笑着送他离开的,他是不想再拖累我和李栖墨,不想成为我感情里的负担。他以为我和李栖墨,总是会回去的。
一直以为,他很相信我曾经说过的话,那就是帝王燕的签文,他走的时候跟我说,李栖墨那么在乎那些事,一定是爱惨了我,不出半个月,他一定会回头来找我的,让我好好地等他,好好地活着。
我等了他一个月,他没有来,可是我等来了杀机。
李檀暗里回到京城,要带我走,他说他收到消息,有人要杀我。
我当时还笑着跟他说,我不走,我要留在京城,我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而且上官家已经被查得很严。
上官家养的那些杀手,李栖墨怎会不控制呢。
所以我不担心来着,李檀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多自信地跟他说:“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你不信,等着瞧。”
那时晒着太阳,身子多懒啊,就晒着太阳,看着院子里的菜黄绿绿的,那是没肥料呢,可是要是弄些什么狗屎回来,那多臭啊。我讨厌蚊子飞来飞去呢,反正菜种着,不过是为了让院子多些颜色。
再不久,就会长大一些了,然后他来找我,我给他做一顿吃的。
我们还有多少的折腾呢,你要相信我,我会把心,把灵魂都给你的。
李檀说我有些傻,我叹息,如果一直很聪明,那就不好让他糊弄了,迷糊糊地让他宠着,那才好呢。
可是我等来了杀机,那旨意,那黄锻子我多熟悉啊。
打死我也不敢相信,他真的要杀我。
公公带着杀手来的,捧着三样东西来,如果我抗旨,将我万死不辞,匕首,白绫,毒药。
好一个宫里处死妃子和一些女人的工具,我怎么有不知道。
可是现在摆在我的眼前,看得我心都冷了。
是皇上的圣旨,那个也是很熟悉的。
他要杀我,公公问我,要哪一件方式。
李檀什么也不说,拉了我就跑。
那后面的人追了上来,我们哪是这些侍卫的对手,只有逃,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啊。
可是背上的痛,让我不得不相信,那真的是真的。
他要杀我,他要置我于死地,再也不顾了,再也不要了。
如我死了,他就再也不会为我脑筋半点了,最爱的被杀了,心永远不会再痛了。
李檀为了护着我,身上挨的刀,那热血溅在我的头上,那是如此的痛啊。
我泪流满面,我叫他放弃我,可是他却是不放,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要带我逃离开。
我们一直跑,雨打在伤口上,才真的是痛,心里的痛把所有的伤口都掩了下去。
逃到运河那儿,没有路了,逃不走了,李檀却笑着跟我说:“天爱,你诹水性,你能逃的,快逃,我挡后。”
“不要。”我大哭着叫。
“当初他派你来诱惑我,你说那时我受诱惑,那多好啊。纵使是死,也是可以抱着你的,天爱,你要逃,你要活着。”
我不敢下水啊,背上的伤很重,下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力气再能活下去。
一艘小船却是靠近,那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我已经不认识了,可是她却还认识我,李檀一喜,便叫她们救我一命。
扶了我上去,他却不上来。
他伸手来摸我的脸:“天爱,要活着好吗?我终是不相信他会这样对你的,他对你好在乎的,天爱,我不相信,我怎么也不肯相信。”
“你要走,不然我跟你在一起,死也在一起。”我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不想放。
他一手抹去脸上的血雨:“天爱,其实我不知道有人要杀你的,我回来,是因为有人给我算命,说我命不长久,就连这个月也不能过了,所以我想回到京城,偶尔得知你的消息,我回到京城就想看看你,原来是这样的,我相信天命,天爱。”
“我不相信,打死我都不相信。”我暴怒地说着。
扯到了背上的伤口,那个痛啊,让我差点脚都缩起来了。
“我相信,天爱,这就是命,注定我就过不了这个坎,算命的实在是准啊,说我命中有二个坎,当时在宫里皇上没有杀死我,但是我这个月的命劫,却也是动了。”
我不相信,我不要去相信这些,都是安慰人的话,见鬼去。
可是他将船推走了,拿出了刀对抗着那些追上来的侍卫。
看一个人死,看一个人倒上,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那比砍在我的身上,还要让我痛啊。
有什么比这样还痛呢,为什么就要我活着呢。
船上的她在生孩子,也痛得死去活来的。
感觉到世上的一切,都是这么的悲伤,雨下得如此的大,像是天的眼泪,没有尽力,一直下得个无力。
身体好冷,雨水漫进了船里,竟然比我还暖和,可悲不。
那一刻我想,如果风雨将这小船工给颠覆了,那多好,所有人的痛苦都可以结束了。
哇哇的哭声,让我迷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遥若大声地哭着,年幼的她不知要怎么办,到处都是血,她的娘似乎不有回天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