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司月自然知道,如果不趁着此时跑出夜都的势力范围,此时的情形必然会十分凶险,可是,他不得不妥协于现状,胸口的闷痛越来越严重,再跑下去,他说不定会从马上栽下来,而身后,追兵转瞬即至、
现在夜色已浓,密林又是最容易藏人的地方,进树林藏身,确实是此时唯一的办法。
可是,云出怎么办……
夜深露重,又是这么冷的天气,她现在又有孩子,南司月正担忧,云出已经走了过来,小小软软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南司月的手又恢复了从前的冰冷,但掌心的薄汗,却是温热的,真实而黏稠。
“没事,我会照顾自己的。”她宽慰着他。
南司月闻言,手指一紧,反手握住她。
“只要坚持一晚,便会有援兵。”南司月低声说,另一只手则拿出夜之航赠与他的扳指,轻轻地放到云出的手中,“等一下,你躲在一个地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冬天的傍晚总是极短的,夕阳还没有铺满天际,便已经成了暗暗的黑。
所以,云出看不到南司月说这句话时是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也罢,反正云出听完了他的这番话,只有一个反应——她踩了他一脚。
狠狠地,对着南司月的脚步,不客气地踩了下去,然后扭身,大喇喇地拽着他,边拖边说道,“再唧唧歪歪,我们都要被抓到了。想让我躲在旁边,你把他们引入密林?哼哼,门都没有!”
只是,口中虽然说得这么义正言辞,心里却是涩然的。
南司月竟然提出了这个下下之策,便是真的到了困境。
她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敏锐地感觉到,南司月的手越来越凉,手心里冒出的汗亦越来越多。
他在迅速地虚弱下去,便像任何一个透支完自己的体力,又陡然回神的人一样。
因为已经没有能力保护云出了,所以,才让她躲在一边?
“你一直让我相信你,偶尔,也要信信我吧。”云出握住他交到自己手中的扳指,转过身,面对着黑暗中的南司月,一字一句道,“你娘子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不要忘记,在认识你之前,我也是很能干的,所以,这一次,你信我。”
不要在这个时候推开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可以一起面对。
南司月默然片刻,终似下定决心,扯着她,正要走进密林,唐三已经从后面追了过来,隔得老远,他便从马背上径直跃到了南司月他们面前,也根本不看什么情况,急声道,“你们干嘛要停下来,追兵马上就要到了。赶紧走,我替你们挡一阵。”
在唐三落到他们身前时,云出极敏锐地感觉到:南司月松了一口气。
她霍然转身,冷声道,“如果你现在给我点穴,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会一直恨你到底!”
南司月怔住,旋即苦笑。
他的小心思被云出发现了。
确实,在唐三从天而降的时候,南司月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让唐三带云出先走……
只是,貌似被识破了呢?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唐三终于发现异状,他醒悟地问。
“废话少说,全部进密林,他们追来了。”云出咬牙,人已经拽着南司月,一并往密林里钻了进去。
唐三犹疑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前,一起走进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
……哎,没办法不管啊。
他认了。
夜都的追兵与南王府的残军几乎是同时抵达的,双方又经过一番短兵相接,然后,一同进了密林。
他们都在找南司月,一方是找到王爷方便贴身保护,另一方则是指望着抓到这个有史以来最大的通缉犯,好去邀功领赏。
可是,无论动机如何,两方人马都找不到他们。
这个夜晚,太黑太黑。
黑丝绒般的夜空,没有星。亦没有月,密林里只有那些追兵燃起的火把,可是灌木丛丛,树枝高密,这火把能照亮的地方,着实不大。
云出他们三人,此时正在一个天然的小土沟里,确认这里一时半刻不会来人后,他们这才缓过一口气,南司月也终于支撑不住,倚躺在土坡上,急促地喘息着。
唐三蹲在他旁边,稍一把脉,眉便皱了起来,“上次的伤还没好,你不该强行冲开丹田,使用真气的。”
“……要不要紧?”云出听得心底发慌,忙忙地问。
“还是那句话,死不了。”唐三没甚么同情心地迸了一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交叉搭放在弓起的膝盖上,又补了一句,“不过死罪能逃,活罪难免。他能忍到现在不出声,也算是能耐。”
“还好,并不算太疼。”南司月清清淡淡地接口道。
“不用在女人面前逞英雄吧?”唐三挑眉,转眸望向南司月。
朦胧的颜色下,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疏疏淡淡的,很是安静。
“实话。”南司月答。
“睁着眼说的瞎话。”唐三恶狠狠地反驳回去。
云出大囧。
都这个时候了,他们竟然还在争这么无聊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只能撑到明天了。”云出忙打断他们的话,握着南司月越发冰冷的手,忍不住轻声道,
“司月,如果你真觉得疼,也别忍着,不要顾虑我的感受。”
唐三一听,立刻乐了,“看,云出都站在我这一边。”
南司月无语。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位唐宫宫主,这么……幼稚……
云出也是满头黑线。
“不过,别怪我没叮嘱你,不要再乱用真气了,不然,你真的会死得很惨。”唐三的语气还是没什么同情心。
南司月也不计较,事实上,在经过上次深谈后,依旧能见到如此神采飞扬、毫无罅隙的唐三,他觉得庆幸。
为云出庆幸,亦为唐三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