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刚照进屋顶时,魏启明踏着日光走进了桃花源。
这是他与林天明创造的世界,林天明死后,林佳仪这个现实主义者在财政方面严格把控,其余三个人类股东一个个都撤了资,无人看好这频繁失败的实验,杜卫平也死了,他死于自己豢养的童云手中,或许,这再次证明了人类与D星人根本无法共存,他们注定了争夺厮杀和死亡,但人类世界又何尝不是如此?
魏启明回头看了刺眼的阳光,他的桃花源永远不能敞亮在日光下,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不知道桃花源还能撑多久,红线婚介所的炸毁,宣誓了D星人的死亡和失踪,他以破釜沉舟之势断了与D星的联系,把自己放逐在了地球,如今进退两难,竟觉格外凄凉。
医院中癌症的研究止步不前,投资悉数撤离,试验品没来由地大量死亡。林天明和杜卫平,他唯一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两个人类都死了,无人能理解他一腔热血,再没有人能与他谈天说地,畅想地球的美好未来。
他曾誓死效忠的故土,早已抛在了脑后,为之守护的同伴,也成了无名尸骨,他的理想和抱负,皆在人类的接连打击下伤痕累累,如今,除了这摇摇欲坠的桃花源,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在地球的几千年,魏启明曾爬上过权利的巅峰,曾为帝王家族的国师,操控着人类历史的走向,封建王朝结束后,魏启明与钩吻颠沛流离,在各路军阀手中辗转,甚至一度扶持袁世凯登基,但事与愿违,人类文明的进步早已不能容忍皇帝这种权利的存在,袁世凯成了一场笑话,他的狼狈离场,似乎也昭示着D星对人类的控制已经无法从封建王朝中得到甜头了。月老操控的政治婚姻也走向了陌路,大家开始追求自由爱情,有人休了糟糠妻,有人纳了红袖妾,姻缘似乎也成了一桩荒唐事。到了二十一世纪,离婚率节节攀高,红线婚介所为一个个非富即贵的男女们提供交往的机会,却不过是金钱与美色的交易罢了。看了太多欲望丑陋的男女,魏启明对爱情从未有过期待,对于D星人而言,爱欲既是食欲。他的女友如过江之鲫,从未有过心动,只是他不似钩吻,睡了别人还得饱餐一顿才作罢。
人间,真是荒唐。
魏启明输入密码,铁门缓缓打开,他带着面具般的精致微笑走进了他的桃花源中。
不过数日,舒月已经形同枯槁,所有的营养都供给了肚子里巨大的婴儿,她躺在床上几乎无法动弹,原本吹弹可破的肌肤缩成了皱巴巴的一团,眼窝深陷,嘴唇干瘪,白得发青的皮肤像个没有生命的死人,如果不是那微弱的呼吸和颤动的睫毛,舒月只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情况如何了?”魏启明看着舒月,惊讶道。
“不妙,婴儿一直在身体中抢夺母体的营养,舒月每日大量进食,输入大量营养液也不够维持婴儿的快速成长。她一直持续低烧,身体整个免疫系统已经紊乱,也许一个小伤口就会要了她的性命。”
“还是基因冲突的缘故?”魏启明失望道。
方慧无奈地点了点头:“是。我们的基因和人类基因始终冲突,无法突破,即使是母体与婴儿也是如此,我们的基因中保存着人类既食物的记忆,婴儿一直在吞噬母体。”
“嗯,毕竟我们自古到今都是肉食动物。”魏启明笑笑,叹了一口气。
林佳仪踩着高跟鞋翩然而来,她最近又减了两斤,踩着新款鞋子格外自信。她特别喜欢这桃花源,什么形形色色的怪东西都有,触手怪……呵呵呵,她最喜欢了。
方慧见着林佳仪招摇而来,立刻戴上口罩,冷冷站在了一旁,林佳仪斜睨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冲着魏启明甜笑道:“魏叔叔,舒月如何了?”
“还在观察中。”魏启明绅士地让开路,林佳仪大摇大摆走进了实验室。
舒月的鼻子抽了抽,闻到了新鲜的人肉味,缓缓睁开双眼,干裂的长指甲轻轻扣着墙面,嘴里喃喃道:“饿……好饿……”
方慧面无表情道:“早餐已经吃过了,十点才能加餐。”
林佳仪已经走过去,好奇地摸起了舒月圆鼓鼓的肚子,随着她指尖的划过,肚子突然呈波浪状翻滚起来,疼得舒月猛地瞪大双眼嗷嗷惨叫起来。
林佳仪哈哈大笑,弹钢琴似地在舒月肚子上敲击了起来,舒月惨叫声在房间中惊悚地回荡着。
方慧的眉头皱了起来:“林小姐,你这样会搞死她的。”
林佳仪的手停顿在半空中,翻滚的肚子骤然停了,但下一秒,肚子里的东西拼命蹬着双腿,舒月再度惨叫了起来。
“肚子里的孩子闻到了人肉的味道,林小姐,再不出去会出事的。”方慧的声音还未落下,林佳仪已经一耳光甩在了她的脸上,口罩直接给打了下来。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方慧咬着嘴唇扯下口罩狠狠丢进了垃圾桶,双手已经捏成了拳头状,身体内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仿佛什么东西裂开了。
魏启明的手快速落在方慧肩头,方慧回过头去,魏启明冲她微微摇了摇头,方慧咬了咬牙龈,裂开的背脊悄无声息地合拢了。
林佳仪盯着方慧,发出冷笑:“你只要敢动我一根汗毛,这桃花源满屋子的怪物就会彻底完蛋!我打过疫苗的,你动不了我的身体。”
“怎么会,佳仪。”魏启明看了方慧一眼,她乖乖退到了门外。
林佳仪甜甜一笑:“有魏叔叔保护我,我才不怕你。”
“我们出去吧,一会儿就是舒月的进食时间了。”魏启明点点头,让林佳仪先走一步。
舒月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鼓得发亮的肚子快速裂开一道血口,一根带着湿漉漉鲜血的触手探出,准确循着林佳仪的脸刺了过来。
方慧眼神狠戾,暗暗叫好。却不料魏启明快速把林佳仪推开,触手深深刺入了铁门中。
舒月的肚子被两只黏糊糊的爪子扒开,一只浑身光溜溜的椭圆形长脑袋怪物龇牙咧嘴地钻了出来,细长的眼睛根本无法张开,摇摇晃晃地身体拖着脐带拼命往前爬,一路留下了蜿蜒的恶心液体。
魏启明倒吸了一口凉气,对这个摇晃而来的小怪物不知如何,这是他的孩子,但心中那百感交集中又带着一丝丝厌恶,原以为自己的孩子会是与众不同完美无缺的,却不料还是一个肮脏的……怪物。
林佳仪看热闹一样,拿出手机试图拍照,方慧抢先一步上前剪掉脐带,快速扯下触手卷成一团,用襁褓熟练地把小怪物包裹了起来。
小怪物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它好奇地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在了魏启明身上,张了张嘴,立刻露出了满嘴的利齿。
“魏先生,是个男孩。”方慧把小怪物放进魏启明怀中,走出去拿奶瓶。
林佳仪讪讪收起手机,扫了一眼小怪物,撇嘴道:“长得倒是挺像异形。”
被婴儿开膛破肚的舒月早已没了气息,但无人关心她的死活,她不过是一个培育婴儿的容器罢了。
方慧拿来一瓶温热的血奶水,放在小怪物嘴边,他立刻贪婪地吮吸了起来,魏启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丝温柔的表情。
突然,小怪物凶猛地呕吐了起来,鲜血吐了魏启明一脸,抽搐了几下,微弱地啼哭了两声,缓缓闭上了眼睛,死了。
魏启明眼窝一润,突然体会到了那种微妙的难过,这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肉,在他怀中断了气,这个试验品也失败了,也是是母体不对,如果是古鲸鲸,一切就会不一样了,两个D星人的孩子,一定会强壮完美,人类女性实在太脆弱了。
魏启明想起古鲸鲸,突然就觉得饿了。
他把孩子放回舒月身边,接过方慧手中的毛巾擦了擦脸,失望地离开了。
林佳仪凑到方慧耳边,轻声道:“和我抢男人,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你们这些寄生虫,就别想睡什么地球的小鲜肉了,万一一个控制不住,当场血溅大床就不好了。”
说罢,摇曳着身姿翩然而去。突然,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林佳仪哈哈大笑着加快了步伐。
方慧慢慢收回触手,长长喘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舒坦的笑容。
床已经塌了,舒月和小怪物的尸体血肉模糊地撒在地上,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