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飞心中忐忑,但依旧笑眯眯地走了进去,门没有关,方慧就躲在门边,如果魏启明要动手,方慧可以立刻冲进来救他。
“我准备辞职了,医院的股份林佳仪会折现给我,桃花源实验终究还是失败了,这几年也多亏你的帮助。我给林佳仪力荐了你,杜飞,你是个前途无量的孩子。”魏启明拨开办公桌上的玻璃碎渣,深邃的双眼似乎早已看穿了杜飞的灵魂。
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那双平淡的眼睛后藏满了争强好胜的欲望,他没什么天分,但胜在相貌英俊,勤奋刻苦,而且对女人特别有一手,连方慧也被他用手段收买了。
魏启明早已嗅到了门口凝神屏息但紧张得瑟瑟发抖的的方慧,没想到她也如同钩吻一样,被地球这些浮浪的男人毁掉了。
杜飞这样的男人,哪里有什么真心,权欲才是他的命门。
杜飞显然没有料到魏启明会主动退出,一时间脸上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只喃喃道:“魏先生……”
魏启明骄傲的内心一直认为自己是高傲的D星人,他从来都是俯视着这些地球上蝼蚁似的人类,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不屑和蝼蚁争斗,那太丢分了。癌症的攻克并不是他研究的重点,那是林天明的目标,魏启明一直想要的是如何在地球完美地存活下来,不再像寄生虫一样,依附于人类软弱的肉身,他想要制造完美的后代,很可笑是不是,被愚蠢的地球人浸润多年,他竟然也会想要自己的后代了。
他和林天明一样,早已分不清什么是实验,什么是现实,他们都疯狂地把自己置身于伟大的“实验”中。
“其实你没必要伤害那些无辜的实验者,不过是植物人而已,我欣赏你的野心和谋略,但对你的手段却是不齿的。当然,欲成大事者,自然不拘小节。”魏启明看着杜飞苍白的脸失望透顶,这个地球只会有一个林天明,单纯如赤子,光明磊落。他曾把杜飞当做另一个林天明,像自己的学生又像自己的朋友,他信任杜飞,把医院全权交给他打理,最后却发现杜飞早已不知不觉间架空了自己。
地球人的心,真是难以捉摸。
“魏先生,可能你误会了什么。”杜飞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了,他冲着魏启明微微一笑,“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谢谢魏先生的推荐,以后医院的事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争取早日攻克人类癌症难题。”
杜飞面对着魏启明,假装恭敬地退了出来,门关上的刹那,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方慧紧张地看了他一眼,杜飞摇摇头,冲她感激地笑笑,方慧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杜飞在她冰冷的脸颊旁吻了吻,快速离开了。
方慧正要往反方向走,魏启明的声音突然传到了她的脑海中:“方慧,你先进来,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聊聊。”
方慧挣扎片刻,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我要离开这儿了,如果你要走,我便带上你,毕竟这儿已经不属于我们了。”魏启明看着方慧微红的双眼,她在门外一直处于紧急备战状态,现在眼中的红血丝还未消散。
方慧感激地看着魏启明:“谢谢魏先生……但是我,我……”
她说不出口,为了一个地球人而背叛自己的同类和上司。
魏启明似乎并不意外她这个决定,露出了复杂的笑容,他悲悯被看着眼前这个陷入爱河失去理智的女人,准确地来说,是方慧这个宿主的肉身控制了冷静无情的D星寄生物,是地球人完美地吞噬和同化了D星人。
从实验的角度来说,D星人再度完败。
“是因为爱吗?你爱杜飞。”魏启明看着废墟中的方慧,她和这个星球上平凡无奇的雌性生物没有任何区别,陷入爱河的女人都是愚蠢且可怜的,她们总是容易被英俊潇洒的男性吸引,如果对方既绅士又多金,言谈举止温柔暧昧,女人就成了囊中物。
愚蠢的女人,愚蠢的地球人。
“爱,就像低级的病毒,你被感染了。”魏启明冷笑。
方慧苦涩笑笑:“是啊,爱就像病毒,我根本无力抵抗。”
她又何尝不知道杜飞的野心和为人,只是她已经深陷其中,无法逃脱了。她连挣扎和质疑的力气都没有,杜飞一个吻和拥抱就能够融化她的一切。
“这就是地球人类身体的最大缺陷。他们的大脑发育迟缓,终究是低等生物,容易被七情六欲掌控。”魏启明摇了摇头,“方慧,你会后悔的。”
方慧强忍着泪水:“他说一切结束后,就娶我。”
魏启明惊讶:“你竟然幻想和一个地球男人结婚生子?”
“是……我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占有他的欲望,但是在这星球,占有一个男人必须得到法律的允许,结婚是最好的方式。”
“你知道地球人的离婚率有多高吗?”方慧的天真让魏启明哑然失笑。
“他……他不会骗我的。”方慧嗫嚅道。
魏启明拍了拍她的瘦弱的肩膀走了出去:“记住,真正占有一个男人是把他吃进肚子里,而不是和他结婚。”
方慧惊愕的表情凝固在了半空中,魏启明最后一句话突然穿过墙壁涌入了她的脑海。
方慧深吸了一口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动到杜飞的办公室外,门紧闭着,空气中还遗留着林佳仪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方慧闭上双眼,房间内的声音立刻涌入了她的耳内。
“魏启明自动退出了……他应该发现了什么,但似乎没有反抗的意思。”杜飞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迷人的磁性。
“他和我父亲一样,是个特别骄傲自负的人,他不会承认被你算计,只会潇洒退出。他不能伤害我,又不屑和你斗,不如走了痛快。”林佳仪倒是挺了解魏启明。
“我进去的时候屋子里一片狼藉,像是发生了打斗,林晶从里面冲出来……像是——”杜飞顿了顿。
“像是什么?”林佳仪很好奇。
“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又像是两个高手不分高低地打了一架。”杜飞暧昧一笑,“林晶你最好别去惹,她能活着走出去,已经是奇迹了。”
“林晶的确古怪,她妈手里有东西,就先从古云那儿下手吧。”林佳仪不耐烦道,“但是方慧你怎么处理?魏启明也走了,留着她干嘛?”
杜飞凑到林佳仪耳根,嘀咕了几句,林佳仪瞬间大笑起来:“杜飞啊,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方慧没有听清楚杜飞在说什么,但林佳仪的话却让她如置冰窟,她退到走廊尽头,拨通了杜飞的电话,那头迅速挂断,方慧不死心又打,杜飞再次掐掉,办公室内传来林佳仪肆无忌惮的笑声,方慧抬起无力的手臂,轻轻擦了擦脸上冰冷的泪水。
地球真冷啊。
方慧抱紧手臂,看着魏启明提着一个小小的箱子走出了大门,离开了他一手创造的世外桃源,这里有着他和林天明关于浩瀚宇宙的伟大梦想,如今却只有他一人在血色黄昏中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仿佛感觉到了方慧的目光,魏启明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骄傲和怜悯,他早已看穿了一切,却依旧没有对林佳仪和杜飞痛下杀手,他一直顾念着林天明的旧情,又何尝不是被低等生物的情感所束缚,他连失败都带着可笑的骄傲。
暮色四合时,杜飞终于想起了方慧,他带着一瓶红酒来到方慧的房间准备庆祝一番。
方慧脱下了护士服,难得画了精致的妆容,穿着裙子和高跟鞋的她竟然别有一番风味,那是平淡女人突然打扮起来的妖娆,让杜飞怦然心动中又多了几分警惕。
“魏先生走了。”方慧望着杜飞毫无破绽的脸,凄楚一笑。
“嗯。”杜飞拥抱着方慧,声音充满了诚挚的感激,“谢谢你。”
方慧抬起头来,眼中波光粼粼:“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都可以。”杜飞吻着她的额头,那双眼睛脉脉含情,“只要你愿意,我们明天就可以结婚。但是现在魏启明走了,医院和桃花源需要重新整顿,咱们得忙好一阵了。”
方慧笑了,笑得泪花都飞了出来:“杜飞,我可真傻,明知道你在骗我,但我还是觉得好开心,就算我的大脑已经质疑了你一万遍,但我的心却还是自欺欺人,我以为你对我总会有点真心,但你现在连敷衍都不认真了。你挂掉我电话的时候,林佳仪在你房间里吧?你在她那儿卖了力,还有力气来讨好我?”
“林佳仪是老板,我从小就寄宿在她家,我和我哥……从小就是看她脸色长大的。”杜飞收起多情种的模样,握着方慧的手心酸道,“我和我哥这么会讨好女人,都是拜她所赐。”
方慧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再相信他的任何话,但杜飞可怜巴巴的模样又让她硬不下心肠。
“林先生是个好人,却生了这么可怕的女儿,但是只有林佳仪才会支持我做这些可怕的实验,方慧,我在这里耗费了这么久的时间,我不能失败。一旦药研发成功,我会立刻离开这里。你是我的女人,更是我的并肩作战的盟友,没有你,也没有我的今天,方慧,我以为我们的关系早已超出了浅薄的男女关系。你不是低俗的女人,你拥有无可匹敌的智慧,扎实的医学知识还有强健的体魄冷静的大脑,你属于更为高级的存在……”杜飞吻着她冰凉的手背,“只有你,才是我的灵魂伴侣。”
他的唇带着触电般的战栗让方慧难以抗拒。
“我想要和你分享我的喜悦。”杜飞熟练地倒了一杯酒,递给了方慧,“我爱你。”
方慧盯着酒杯中摇曳的红酒,嘴角带着笑,一饮而尽。
红酒又苦又涩。她的味蕾敏锐地尝到了一股药味,果然……杜飞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
她和自己的心赌一赌,赌他会不会在酒中下药,她的心还是输了。
方慧的双眸涌上了血丝,两条粗壮的触手从背后缓缓探了出来:“你爱的,从来都只有你自己。”
“方慧……”杜飞喃喃道,“不,你不能这样。”
“魏先生说,真正占有一个男人只有吃掉他。”方慧的双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两条触手飞快卷上了杜飞。
“好,既然你不信我,那就杀了我吧,吃了我,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杜飞面无惧色地望着她,“我也过够了勾心斗角的日子。”
他挣扎着从口袋中摸出一枚戒指:“这枚戒指我准备今天……今天送给你的……”
方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枚硕大的钻戒,泪水从猩红的眼眶中落了下来。
“手,手给我。”杜飞看着缓缓松开的触手,微笑着把戒指递了过去。
方慧难掩激动,颤抖着把无名指伸入了戒圈中——
“啪!”轻微的刺痛让方慧目光一愣,药水顺着刺破的皮肤快速融入了血液中,涌向了全身,方慧凄厉地惨叫一声,触手失控地在半空中挥舞着,她绝望地看着杜飞,他只是不慌不忙地躲到了角落中冷冷地看着痛不欲生的他。
“我怎么可能会爱一个外星怪物,看看你们恶心的触手……”杜飞的眼神带着轻蔑,“外星人又如何,和愚蠢的女人没区别。试验品不够了,你就凑合一下吧。”
方慧的眼泪都变成了悲痛欲绝的血泪,她无力地栽倒在地,看着地上那枚亮晶晶的钻戒,想笑,喉咙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林佳仪走进来,示威似地在杜飞脸上吻了吻:“我说过的,跟我抢男人,门儿都没有。你们是外星怪物,我们是地球怪物,你这个蠢女人怎么可能赢得过我。”
方慧总算明白了,但已经太晚了。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着林佳仪和杜飞并肩站在一起,他们果然才是最可怕的地球怪物。
魏启明最后那句话是——杜飞买了一瓶红酒,酒里下了药。
方慧绝望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