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开了,月光立刻照进了黑暗的房间中。
陆云玺甩了甩火折子,点亮了屋内的蜡烛。
屋内的陈设皆是唐时古董,整个房间布置与当初他成亲时的新房一模一样。
红烛摇曳中,床榻上的被褥枕头早已在几千年的时光中换了无数批了,丝织品哪里经得起时光的腐朽,只有一屋子的古董家具价值连城。
陆云玺偶尔会一个人进来坐坐,与他曾经的新娘说说话。
墙壁上挂着一幅女人的画像,肌肤胜雪,小山眉扬,樱桃小嘴梅花钿,两面斜红星月眼,慵懒倚在荷塘边。
纤细双脚垂在水面,蜻蜓停在她雪白的肩头,笑得娇俏极了。
女人的面容,与夏知韵像是一个模子中印出来般相似。
即使几千年后的今夜,清风朗月,陆云玺依旧能记起她清脆的笑声。
“陆云玺,我好喜欢啊。”她被他蒙着双眼带到了这里,睁眼时,铺天盖地的荷花开得轰轰烈烈。
她激动地跳起来,抱住他,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怔怔地捂着脸,而她已经提着裙角在桥上欢快地跑了起来,但很快又像只灵巧地蜻蜓绕回了他的身边,伏在他胸前,双手环在他腰间,额头抵着他宽阔的胸膛,柔声道:“谢谢你,真好看。”
今日的荷,也与当初一模一样。
这是他在这个世间唯一可以留住的时间,唯一可以留住的记忆,也是他几千年来一直未解开的谜团。
洞房花烛夜,佳人在侧,两人喝过了交杯酒,依偎密语。
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衣衫褪半,你侬我侬,却在耳语后,他惊得坐起,惶恐看她,难以置信。
陆云玺怒不可遏,又伤心不已,推开新娘,踩着月光跌撞离去。
也是这样的夏夜,接天莲叶无穷碧,他穿过木板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湖心小筑。
红烛燃了一夜,伴着新娘泪眼婆娑。
人依旧那个人,心却不再是那颗心了。
“天无……”他绝望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声音早已哽咽。
董父靠着墙站了许久,终于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古鲸鲸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刚打开门,董父就把搜寻器递给了她。
“昨晚睡得好吗?”董父明明一张小孩子的脸,笑起来却有种诡异的慈祥。
“嗯,多谢招待啦。”古鲸鲸双手合十,开心极了。
董父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昨晚小龙一直没睡,也不知道是不是救你的时候着凉了,他身体这么差,我总是怕得很。”
“什么?”古鲸鲸第一反应是那条龙不会这么轻易就完蛋了吧,不过他有抑郁症一时半会儿想不开也有可能。不行,得赶紧去看看,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古鲸鲸只能滚去木星中转站了!
“要不我们去看看?”古鲸鲸急了。
董父立刻掏出一把钥匙,指向了陆云玺的房间:“张姐刚叫我去看着她厨房里的锅,她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你去帮我瞅瞅陆云玺,没事就让他下来吃早餐。”
“好。”一听到吃的,古鲸鲸毫不犹豫拿过钥匙冲过去,蹑手蹑脚打开了陆云玺的房间。
董父默默比了个“耶”,垫着脚尖跟上去,躲在门外偷听。
古鲸鲸打了个冷颤,幸亏进来时门没关,不然多待会儿又得晕过去,她怕冷怕得要命。
陆云玺背对着她,法国棉麻被盖在腰间,微微凌乱的头发陷在枕头中,宽阔的背脊和结实的肌肉完美得像拍体育画报。
落地窗帘敞开着,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地板上,映出了古鲸鲸猴一般弯着的影子。
她瞄了一眼床头柜,台灯开着,昨晚看来真失眠了,一瓶安眠药和半杯水……已经严重到需要吃药才能入睡的程度了吗?
古鲸鲸对这条濒危龙由衷地同情了起来。
兜里的搜寻器突然摇晃起来,古鲸鲸拿出来对准了陆云玺,指针继续摇晃,又拿开一些,摇晃缓慢了下来……好了?突然,指针停住了。去,果然还是坏的!
古鲸鲸用力拍了拍,指针再度疯狂摇晃,再拍拍,又停了,她郁闷地把搜寻器塞回了口袋中。
陆云玺无语地睁开了双眼,看着阳光中轻微飞舞的尘埃,看来屋子里被这个女人带进来了不少灰尘。
董父在门外绝望地撑着额头,换做其他女人看到陆云玺早扑上去了,古鲸鲸左拍拍右拍拍一脸佛系表情真是……恨铁不成钢!
这两个家伙,一个佛系女人,一个体虚男人,真是……气死人了!
董父咬紧牙,拂袖而去。
古鲸鲸关上床头灯,又把药放回了抽屉中,走到窗前把窗帘轻轻合上,房间陷入了灰暗中。
陆云玺迅速闭上眼睛,心中某个僵硬的地方突然就柔软了起来。
古鲸鲸轻手轻脚走到床前,被冷气刺激得差点打了个喷嚏。
她小心翼翼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他的肩膀,又用手背在他额头探了探,嗯,一切正常。
“好好睡吧。”古鲸鲸把他微翘的头发轻轻压了压,“要做个美梦哦。”
说完,立刻抱住胳膊快速关上门溜了出去。真冷!
陆云玺在黑暗中缓缓睁开双眼,他没有回头,只是怔怔地看着虚空,像要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但他明白,他内心的黑暗中其实一无所有。